聽到呼救聲,錢家的人全都起來了,一起跑到堂屋裏來。其實,他們先前都是醒著的,隻是裝作沒聽見而已。還有一個人衝得更快,那個人就是王素梅。王素梅送王麗華母子到家門口後,剛轉身就聽見了這兩口子的爭吵聲,便停下來偷聽,她幾次都想過來替王麗華解釋,但還是忍住了。這下聽到打起來了,王素梅再也忍不住了,就衝進了堂屋。王素梅疾步上前,抓住錢興如的衣領,奮力一拉,把錢興如扯開了,王麗華得到機會,就俯下嘴去,在男人的右手上狠命咬了一口。錢知發已跑到兒子麵前,揚起巴掌,使勁地撣了兒子兩耳光,嘴裏罵著:“不爭氣的東西,隻會打婆娘,算什麼男人?”
王素梅站在屋子中間,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大聲罵道:“現在是新社會,婦女翻身了,你錢興如一個富農分子,也敢壓迫婦女?”
王素梅這幾句話果然威力無窮,錢家所有的人在瞬間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這場禍惹得不小。錢知發對二兒子和三兒子發出命令:“快拿索子來,把這個孽障捆好,連夜送到鄉政府去法辦!”
王素梅卻把手一揮:“今晚不必了,明天再到鄉政府去解決!”
錢知發點頭哈腰地說:“一切聽從王主任的安排!”
王素梅站直了身子,大聲宣布說:“你們錢家的人聽著,今晚必須保證王老師的安全,要是天亮後,王老師少了一個手指頭,你們家裏的耗子都要戴板板枷!”
王素梅說話時,又有一些鄰居陸續趕來了,他們大都是在街上看了《白蛇傳》之後回家,剛準備睡覺,聽到錢家有吵鬧聲就趕來了。彭文剛也跑過來了,他既然來了,就得以村長的身份說幾句話,以便鄉裏問起這件事情時,他也好有個交代。彭文剛問了個大概情況,立刻將隨身攜帶的綠漆廣播筒籠在嘴上,大聲作出決定:“你們全家人都得寫個保證,保證王麗華老師從今以後不再挨打!”
這聲音讓在場的人都嚇得伸了一下舌頭。錢家的人哪個敢違抗村長的指示,隻得讓王素梅代寫了一份保證書,錢家的人個個在上麵按了手印,才算作數。那些看熱鬧的男男女女都無一例外的痛罵了錢興如幾句,才趁興離去。一場風波總算暫時平息了。
第二天,剛剛吃過早飯,彭文剛和王素梅就來到了錢家門口,村長和婦女主任對昨晚發生的事情都記得非常清楚,特別是錢家的成分是富農,這件事就更加令人難以容忍。錢知發見這陣仗,早已嚇得兩腿發軟,不由自主的朝著二人跪了下去。彭文剛喝令錢知發:“少跟我耍這一套,快把你那個混帳兒子交出來!”
錢興如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他的臉上全是恐懼,他不知道自己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王麗華也走了出來,她的雙眼紅腫,她昨夜哭了很久很久,她此刻隻說出了一句話:“我要離婚!”
這四個字不輕不重,卻有如驚雷炸響。錢興如看了妻子一眼,他的臉扭曲得有如一張揉皺了的紙,他大叫一聲:“我不離婚!”
王素梅大聲吼著:“走,到鄉裏去解決!”
彭文剛的嘴上籠了綠漆廣播筒,命令:“走,規規矩矩地走!”
王素梅和彭文剛都知道,這件事是他們兩個人解決不了的,必須去鄉裏才行。一行人開始出發:王素梅在前麵帶路,王麗華走在第二,村長彭文剛走在中間,他的身後是垂頭喪氣的錢家父子。麻柳灣的人都出來看稀奇,都在悄聲議論著,覺得錢家這次肯定要倒黴了。
鄉政府到了。婦女主任廖天秀輕言細語地說:“你們一個一個的說,我聽著。”
眾人輪流著敘述事情的經過,廖天秀始終麵帶微笑的聽著,不說一句話。等大家都說完了,廖天秀對彭文剛說:“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彭文剛巴不得早點離開,家務事是任何官都不想斷的,他乘機走了。
廖天秀又對錢知發說:“你也回去吧,這不關你的事!”
錢知發如逢大赦,他朝廖天秀深深一鞠躬,急轉身走了。廖天秀這才問王麗華:“王老師,你打算怎麼辦?”
王麗華說:“我想離婚!”
廖天秀又問錢興如:“你呢?”
錢興如的態度很堅決:“整死我也不離婚!”
廖天秀沉吟說:“離婚是兩個人的事,這樣吧,先把打人的事解決了。錢興如,你給妻子認個錯,道個歉吧!”
錢興如心裏惶恐,倏地跪在妻子麵前,一邊磕頭一邊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離婚!”
錢興如抬起頭來,他的額角有了血印。王麗華閉上眼睛,心中一陣浪潮翻滾,他對廖天秀說:“廖主任,我不想離婚了。”
廖天秀對跪著的錢興如說:“聽見了嗎?你也可以走了,回去吧!”
錢興如緩緩站起身來,走了。屋子裏隻剩下三個女人了,廖天秀微笑著對王麗華說:“我知道你會改變主意的,記住,離婚兩個字不要輕易說出口!”
王素梅有些不服,她替王麗華抱不平:“廖主任,王老師的婚姻是包辦婚姻呀!”
廖天秀依舊笑盈盈地說:“包辦婚姻過得幸福的多得很,事在人為,先包辦,後自由,一樣的有用!”
王素梅無話可說,她覺得廖天秀這個女人很特別。
王素梅和王麗華從鄉政府走出來,正巧有一個人跨步走進去,那個人是林克升。林克升朝著王素梅古怪的一笑,陰冷地說:“五反結束了,我一反也沒有。”
王素梅從林克升的目光裏看到了危險的光輝,她明白,自己和林克升的仇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