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的溯北已是天寒地凍,北風呼呼吹來,沒一會兒人就跟冰棍似了。
淩深出帳時忘了外袍,眼下卻也懶得回去拿,隻在交代了沈奇去整理營帳後,獨自到了地牢入口。
地牢的守衛都是認得淩深的,當初這位大人便是皇帝指派隨軍的,他們不清楚這人究竟什麼身份,卻也看得出他和他們主帥關係匪淺,尤其這幾日,同進同出的都快跟一個人似的。他們主帥做事也從不避諱這人,便是前幾日來審訊敵軍將領時,他也堂而皇之地待在一邊。有了這個先例,兩個守衛倒是識相地沒有阻攔淩深入內。
淩深暢通無阻地踏進地牢,隻是一進那甬道,撲麵而來一股熱浪,帶著絲絲黴味和潮氣。這是地牢特有的味道,不管聞幾次,淩深都有些無法習慣,沿著甬道走了一會兒,耳邊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聽到聲音,淩深終於不再往前,隻抬眸瞧了眼不遠處,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能窺到審訊室內一絲光景,便選了個看起來稍稍幹淨的地方靠了上去。
裏頭的人大約是察覺到外頭有人,站在趙雲洲邊上的人就打算出來,最後卻還是被趙雲洲阻止了。淩深抬眸,似乎是對上了趙雲洲的視線,但是否真對上了,大概……隻有趙雲洲自己清楚了。
“侯大人……不,或者該喚你瞿子欽,瞿義之子。”
淩深不知道他們已經審訊到哪裏了,但乍然聽到這聲音還是微微怔了下,有別於往日於他時的溫潤,帶著點清冽,又帶著幾分冷漠和殘酷,不過倒是挺契合目前的情形。
於狁這話落下沒多久,被綁在刑架上的侯月濱輕笑一聲:“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查到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便是你要強加個罪名給我,也該找個合情合理的,扣個奸細的帽子在我頭上算什麼?”
“的確,最適合你的罪名該是誣陷朝廷命官才對。”於狁此刻坐在椅子上,而他對麵的人早已傷痕累累。淩深有幸能看到一角,雖無法判斷這人傷勢如何嚴重,但入目之處滿是嫣紅的鞭痕。
“咳咳~你比我以為的知道得更多。”侯月濱的氣息有些微亂,但話語依舊有條不紊,絲毫不像被鞭打過。
“不,我比你以為的知道得多得多。”於狁反駁他。
“譬如?”難得的,侯月濱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諷刺。
“四年前的事。”於狁口氣淡淡的,述說著一件於他而言過分沉重的事,四年前那場混戰,以及緊隨而至的流言蜚語,更甚者後來的被貶、劫囚。
侯月濱聽了這話後,卻沉默了。
沒了話語,原本就有些悶熱的空間更有種令人恐慌焦躁的窒息感,奇怪地是刑房內的所有人仿佛都不著急,任由時間一點點流逝。
最後到底是被綁著的人沉不住氣,深吸了口氣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種說法,便是已經承認自己四年前所幹的事了,又或者在於狁說出誣陷朝廷命官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那些事都曝光了。
又是一陣沉默。
淩深斜倚著牆壁,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下一刻,就見原先待在裏頭的侍衛都出來了。他愣了下,隨即就想問怎麼了,結果出來的侍衛個個對他視若無睹,除了最初看了他一眼,竟是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過去了。
在最初詫異過後,淩深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刑房中,隻是說來也怪,自那之後,他竟聽不到裏麵任何聲音。
這是在說悄悄話麼?淩深偏頭想了下,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往前走了兩步。他特意放輕了手腳,走到刑房邊上,剛往裏瞧了一眼,就見於狁轉身走了出來。
“這就完了?”淩深的語氣中透著幾分詫異,臉上則明顯掛著名為“失望”的表情,話說他還什麼都沒聽到呢。
“夠了,剩下的就讓他自己去想吧。”於狁走出刑房的腳步頓了下,片刻諱莫如深地回道。
淩深自認不了解侯月濱,沒資格發表什麼評論,自然沒在這問題上糾結,轉而又問:“那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麼?”
“其實早有頭緒了,不過看他方才的樣子,八|九不離十。”於狁頗為肯定地說道。
就在剛才,他將之前預謀算計好的事情全部抖了出來,包括他們故意透露前鋒營的駐紮地點一事。侯月濱並非一個小人,除了曾經陷害他的事外,這個人也算是個深明大義的,更何況他的確為皇帝做了不少大事。所以於狁決定相信他一次,果然在他提起這些事後,原先堅定監軍營內沒有奸細的他突然動搖了,而且看他的神情,那個人一定是他絕對信任且從未懷疑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