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都不敢去碰她的手,隻敢輕輕的撫著她的胳膊,而自己的手藏在那漆黑如夜空的廣袖中,這黑色泛著光澤的薄帶禮服,深深的藏著他病弱不堪的軀體,哪怕碰她一下,都將玷/汙她的神聖。
她高潔若朗朗乾坤,他卻似那斬不盡的黑夜。
方淺隻問了他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是真的?”
冷謙仰起頭,目視無盡的蒼穹,周圍的儀仗,錦旗,乃至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群似乎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隻剩他與方淺。
“因為香味。”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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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就連淳安都能做得這般好,你不是故意的吧?”女人傾身的時候柔軟的頭發跟著一起垂下,她急忙撩了下用手別到耳後,似乎又覺得這個動作過於輕浮,餘光便小心翼翼瞄了眼周圍的男孩子。冷謙假裝沒看見,悶悶道,“大約治病救人我不在行。”
“用毒怎麼就來勁?”她不悅。
“師母,你這樣有意思嗎?讓這匹狼繼續喘氣就代表它還活著?它是狼,如果沒有鋒利的牙齒,矯健的四肢,還不如帶著王者的尊嚴死去,又何必讓它如廢物般活著,每天隻能等你來喂食,依靠別人的施舍而活。”冷謙嫌惡的站起來,無法像一群娘們那樣圍著一匹傷痕累累的狼哭哭啼啼,又是救又是按摩,簡直一群神經病。
淳安本性善良,見不得血與死亡,麵對這樣漠視生死的冷謙,愣了半晌,居然哭了,“師兄,你怎麼可以這麼壞?難道因為它殘了就活該去死嗎?”
冷謙盯著那女人的表情,她似乎也被這番奇怪的言論驚到,但很快又恢複嚴肅,走到他麵前,“這世上,沒有誰有權做主誰的生死。我見它可憐就要救,至於想不想活那是它的事。你醫術不精還偏要找借口,今天我還不信了,救不活它你就回去養一輩子魚吧。”
那女人越說越凶,一腳踹他膝窩上,冷謙噗通跪地,剛想站起來,肩膀一沉,又被她壓下,她咬牙道,“出針,讓我看下你的金針。”
他氣憤的仰起臉,大概她也沒想到他敢以下犯上,兩個人同時一震,眼對眼的相距不到一指寬。
那瞬間,他清晰的嗅到了花香,比她的薔薇清淡,那味道自她口鼻之間吞吐,無處不在,冷謙瞳仁不斷放大收縮,以至於被方淺一腳踹開都沒反應過來。
從此以後,他迷上了那味道。在有限的幾次靠近,擦肩而過時,他裝作不經意的貼過去,隻為嗅一下那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失的香味。
並且,很快他就發現,這香味,隻有他聞得見。
這香味也無法複製,即便方淺化成灰,冷謙覺得自己都將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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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盈對簡珩欠身施禮,便走上前攙扶玲瓏,輕聲道,“少夫人,請跟我走。”
跟你走,那簡珩呢?沉浸在喜悅中的玲瓏突然驚醒,也想起了簡珩說“阿瓏,乖乖聽話,讓你走就走”的話。她曾經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可真到了這一天,竟莫名的惶恐。
“你不陪我走嗎?”玲瓏盯著他,他的目光也深深看過來。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阿瓏,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也會對我們的孩子好,對吧?”簡珩笑著拉起她的手,語氣竟那麼輕鬆,“別怕,我占了你便宜,還讓你生孩子,不管怎樣都會負責到底。”
他輕輕撥了撥玲瓏那不停顫抖的睫毛,附在她耳邊道,“下一次見麵,便永不分離。”
他幾乎沒有好好的正式的對她說過一次“我愛你”,但每一句承諾必然如千金珍貴。
馬車得得得越走越遠,簡珩立在原地望著玲瓏離開的方向,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才相別已相思,可這種肉麻又磨嘰的感受該如何說出口。
他隻能像個男人一樣,堅毅而淡然的目送女人離開。馬車的竹簾忽然掀開一角,露出玲瓏白皙的小臉,明明已經那麼遙遠,可簡珩確定自己看見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裏有淚光。
心,疼地揪成一團,他偏還要假裝堅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可要做個好娘親啊,待我回去,你才能變成阿瓏!”
他在求她,希望她成為一個偉大的母親。因他害怕玲瓏對孩子不似他那般珍視與看重。畢竟,這段感情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祈求在索要,玲瓏可以輕易放下,而他走不出。
簡珩轉過身,嘴角彎起淡淡的笑,一排引頸長鳴的飛鳥自天空掠過,將玲瓏的聲音淹沒。
神奇的是,他居然聽清了,整個身體仿佛被人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待他回過神,猛然轉身,馬車早就穿過儀門,徹底消失。
我愛你,簡珩。那是玲瓏清脆的聲音,比她的歌聲更好聽。
簡珩唇畔的笑意變深,淡然的表情下目光似火炬一般,照亮了前行的黑暗。
原來我沒輸。簡珩得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