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悅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在陽台的欄牆上,與夜色進行無聲的對話。
“你說,為什麼思悅看上去總是那麼孤單呢?”趙厲勳和嚴天析站在離陽台不遠的房間窗邊,看著她的背影。趙厲勳問道:“她為什麼喜歡在天黑的時候一個人坐著呢?”天析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了前天晚上一起燃放煙火的情景,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走,我們去找她!”天析並沒有拒絕。
思悅點燃了一支焰火棒,出神地看著這火花輕輕搖動著棒子。
這時梁沁低著頭往陽台方向走去,一直在問著自己,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突然的火光驚醒了她,梁沁猛地抬起頭看見思悅一個人在陽台上。收了收自己的思緒,正準備叫她時突然全身一激靈,好象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沒有出聲,但眼神卻變得很可怕,像,受傷後要報複的野獸。
梁沁慢慢走到思悅的身後而沉浸在思緒中的思悅沒有聽到她的腳步聲。梁沁慢慢抬起了手又放下低下頭顯得很猶豫,想到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她猛得抬起頭,目光中滿是堅定地抬起了手。
天析和厲勳剛走到門邊,看到這一幕同時停下了腳步,互看了一眼,眼中的震驚掩飾不住,瞬間就明白了什麼,異口同聲地叫道:“林思悅!”
梁沁吃了一驚猛得縮回手。思悅轉過頭看到梁沁驚慌失措的眼神覺得有點奇怪。梁沁強作鎮定轉過身低頭走出了陽台,至始至終都沒有抬眼看他們二人一眼。
天析和厲勳看著她走出去,又對視了一眼走到思悅身旁。這時焰火棒剛好熄滅。
“到盡頭了!”思悅看了看他們,轉過頭問他們,“找我?有事嗎?”
“哦,沒什麼,找你聊聊天。”趙厲勳不動聲色說。
“傻丫頭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天析心裏突然有一絲絲地心疼,同時也很擔心她,但卻說不出口。
思悅輕輕鬆開手,任那隻燃盡了的焰火棒掉落,說:“火花隨美,但不長久,總是在最燦爛的一刻走到盡頭。和人的感情一樣!不過感情總在平淡中走到盡頭,而平淡的前一刻就是燦爛!”
兩人都怔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接下去。
沉默了好久,天析說:“沒有一成不變的承諾,哪怕經過風風雨雨的考驗。但愛不是一個字,不是一句話;愛不是激情,不是感動;愛是一生的堅持,愛是一種對生命的承諾。雖然有時如咖啡般苦但品味的過程卻是一種美。”
思悅怔了怔說:“你把我寫在過去,我把你寫滿一生。我燒毀了整個世界,在廢墟中等你回來。”
天析終於有些明白這時她對愛沒信心、感到無助的心情,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會這麼的孤單,於是對她說:“當愛不能完美,我寧願選擇無悔,不管來生多麼美麗,我無法失去今生對你的記憶!”思悅又怔了一下,淚水立刻湧了出來,然後她笑了,很開心地、很釋然地笑了。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哪。
天析也笑了,他知道思悅想通了,釋然了,突然感到很安心、很放心。
趙厲勳在一旁一直不敢插嘴後來看到他們莫名其妙地笑更是一頭霧水,但看到天析很放心的笑,他也放心了。
思悅跳下欄牆,拍了拍他們的肩笑著對他們說:“謝謝你們!走,請你們喝咖啡!”說完徑自走了出去。
天析和厲勳都放心地笑了,互相對視一眼。
梁沁低著頭往前跑著,不知不覺跑到了樹林裏,卻突然撞到了一堵“牆”上。
水麵上蕩起著一圈圈輕輕的漣漪。一隻小船慢慢向前劃動著。三個影子映在灰色的夜幕中。
“小丫頭你發什麼瘋嘛,晚上還硬要去那個小沙灘。你要幹什麼?”
“哼,你有了禮物就不管我了!我不管,若凡哥無論如何也要送我一件禮物!而且,白天我在沙灘上還沒玩夠呢,林戰哥又非要我們回來。我不幹,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今晚一定要再去一次。”夏鈺越說越激動,邊說還邊跺腳,使得小船左右搖晃起來。
夏銘和伍若凡惟有苦笑。
客廳裏洋溢著歡笑。思悅開心地和大家喝著她親手煮的咖啡,愉快地交流著。
蔣風和子賢雖然對思悅的改變很詫異但見她如此開心也就沒多問,心中自然也很開心。
“思悅,”厲勳由衷讚道,“你煮的咖啡好棒哦!”
“因為多家了一種材料啊!”
“加了什麼?”
蔣風接口回答他:“好心情!”
“‘好心情’也算‘材料’嗎?”
思悅正要開口,突然電話鈴聲響了。思悅走過去接電話。一會兒,笑容漸漸在她臉上凝固了,她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放下了電話。
“怎麼了?”蔣風看到她的神情,不自覺也擔心起來。思悅沒有說話,隻是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蔣風和子賢。
“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呀!”蔣風看她的樣子,心中的擔心更深,更著急起來了。
“舅舅,出出車禍了!”
梁沁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林戰站在麵前,一肚子的怨氣再也按捺不住了。
林戰看到她哭紅的眼睛,著急地問她:“怎麼了?為什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梁沁提起拳頭砸向他肩膀,“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都把林思悅當寶貝捧在手裏?我有什麼比不上她?為什麼蔣風會喜歡上她?他不知道他們是表兄妹,他不可以喜歡她的嗎?”
林戰很吃驚,但看著有些撕竭裏底的梁沁,知道這個時候的勸說她是聽不進去的。隻有沉默。
“你怎麼知道阿風喜歡思悅?”
“那天晚上,我在廚房裏看到你抱著思悅,蔣風站在一旁,我看著他的眼神就什麼都知道了。”
“你就為這個哭嗎?你既然知道他們不可能你又為何要生氣呢?”
“不是,我並不隻是為了這個生氣。還有你,還有你!那個發夾,你是故意放在那裏的是嗎?你了解思悅,你知道她不會和大家一樣去石頭貝殼多的地方,她喜歡邊緣,所以你把盒子埋在沙灘的邊緣是嗎?你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要對她比對我好?”
林戰更加說不出話來,隻能緊緊抱著她。
靠在林戰胸前,梁沁安靜了一些,但還是止不住抽泣,繼續埋怨他道:“以前你隻是我一個人的哥哥,她出現了以後,你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哥哥了,我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但也隻能無奈地接受。但是你卻對她比對我好。我不要,我不要!”
小船上,夏銘不停地勸夏鈺回去,不要去沙灘了,甚至答應她將她的貝殼、石頭都給她。夏鈺更加激動,走到船頭邊跺腳邊大聲抗議。小船晃動得更加劇烈了。夏銘感到了小船明顯地晃動,有點害怕了,急忙勸她:“好了,好了,一起陪你去,你不要這麼激動,船”
夏銘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夏鈺站不穩地在船頭晃動起來。夏銘和伍若凡都嚇了一大田,急忙站起來向船頭跑去想要抓住她。沒想到這樣卻使船搖晃地更劇烈,猛得,船身翻了過來。三個人同時落到了水裏。夏鈺落水時頭撞到了船沿上。
“救….救命!”
林戰正沉默著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河上傳來的呼救聲。鬆開梁沁急忙向河邊奔去。梁沁也不安地跟了過去。
小船底朝上翻浮在水麵上,河裏的水波在不安地跳動著。船身兩邊各有一個人在掙紮著。見此情景,林戰來不及多想跳入了水中。初夏的河水幸而還不那麼冰涼,但對驚慌失措的幾人來說,似心涼。
伍若凡吃力地抱著夏銘,用一隻手遊到了林戰身邊,他毫不猶豫將夏銘交到了林戰手裏,又向著漸見平靜的河裏遊去。伍若凡閉著氣,在水下摸索了好幾分鍾,終於拉住了夏鈺的手,然後奮力將兩人拉離水底。這時的他,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但他還是堅持著向林戰遊過去。
將夏鈺交給林戰後,伍若凡再也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向後倒去。
咳出嘴裏的水,夏銘呆坐在河邊看著林戰抱著夏鈺遊回來,眼睛裏已沒有了焦距。想喊,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想站起來,全身上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滿眼隻有無盡的恐懼。
林戰終於將夏鈺拖上了岸。這時大家聞聲也都趕了過來。林戰放下夏鈺,隻說了聲“還有一個”就要再下水。這時才趕來的蔣風攔住了他隻說“我去”便立即跳了下去。
轉過身,林戰隻看到了平靜的湖麵,一股不祥之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
“夏鈺,小鈺,你醒醒啊!你回答姐姐啊!”夏銘呆看著夏鈺,急的快要哭出來。
薑灣灣被嚇得連連倒退。大家都著急地看著夏鈺和河麵,林戰試了試夏鈺的鼻息然後把雙手放在她的腹部用力按起來。終於,夏鈺吐出了一口水、兩口水,然後猛得咳嗽起來。夏銘扶起她,緊緊抱住了她,“小鈺,你嚇死我了!你……”
夏鈺稍稍恢複了些神誌,環視了一周急忙問道:“若凡哥呢?”
這時,天析幫著蔣風將伍若凡拉上了岸。天析試了試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脛,咬緊了牙低下了頭。他,早已經沒有了心跳。看著他的動作和表情,大夥都難以置信地愣住了。那瞬間,好象時間凝固了,空氣也凝固了,思維也停止了。
很久,夏銘的眼淚噴湧而出,她哭著爬向伍若凡,抱起他,隻是哭著,將他抱的更緊、更緊。大家才如同剛醒了似的,雖然悲痛,但卻什麼也做不了。
薑灣灣將頭埋在了天析胸前,驚的隻會說一句話:“剛才還好好的呀!剛才還好好的呀!”
於辰幾乎昏厥,才幾分鍾呀,剛才還在和大家開開心心在一起的人,一下子就沒了,說沒就沒了。她跪在地上,緊緊摟著夏銘的肩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夜,眼淚淹沒了所有人。
隻有夏鈺呆呆盯著伍若凡喃喃著:“是我害死若凡哥的!是我害死他的!……不,不是……這是在做夢,做夢……”
真的像是在做夢一般!這一切,都讓人不敢相信,都懷疑這不是真的。但又為何,夜幕上的星星卻還是如此清晰明亮地眨著眼睛呢?
白色的屋頂,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簾,白色的鋪單。一切都是白色的,白的耀眼。如在夢中。
好多天了,一切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夢,不記得這幾天是怎麼過的。
蔣風和子賢仍然在醫院裏陪著蔣遠天。車禍後他做了一場大手術,現在仍還在住院。每天都是夏環將中飯送到醫院裏來。這幾天都忙著照顧蔣遠天,為子賢開花店的事也就擱置了下來。
思悅除了去看望過蔣遠天和參加了伍若凡的葬禮,這幾天都足不出戶。林戰和嶽彩怕她憋出病來,就讓全家去山上住了幾天。山上清新的空氣與雋秀的樹木也確實讓思悅的愁緒緩解了不少。但梁沁卻仍然是雙眉緊縮。嶽彩猜不透她在想什麼:她以前可總是快快樂樂的啊。
“姐姐,這是我準備送給若凡哥的禮物,你說好看嗎?”夏鈺興高采烈地舉著一隻工藝小木屋問夏銘。
夏銘聲音幾乎哽咽:“好看,好……好看。”說著連忙背轉過身,不讓她看到她滑落的淚水。
夏鈺跳過來摟住她的肩,開心地說:“上次我們一起去舊唐街的時候,若凡哥也說這個小木屋很好呢,我把這個送給他,他肯定會很開心的!”自顧地把玩了一會兒又對夏銘撒嬌道,“姐姐不要吃醋哦!以後我再送你別的好嗎?我想若凡哥一定會喜歡的,是嗎?”
“會的。一定……會的!”
這時林芳推門進來,看到她們的樣子不禁也紅了眼眶。卻是夏鈺撒嬌似的拉住林芳對她說:“媽,你怎麼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努力的,一定完成你和爸去旅行的願望。”
夏銘再也聽不下去了,恰好這時電話鈴響起,夏銘逃也似的跑出了這個令人壓抑的房間。
“幹媽……”
“小銘,你今天有空嗎?有空就過來一趟吧!若凡……若凡有東西留給你。”
夏銘聽出她在極力壓住自己的悲痛,自己也忍不住捂住了嘴,但淚水還是肆意湧了出來。
“明明有那麼好的前景,過幾天就要去美國了,但卻在這個時候……”夏銘強烈地覺得對不起幹媽。他們就隻有若凡一個兒子,出國的事都準備好了,現在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一想起幹媽那天傷心欲絕的哭喊,夏銘心都要碎了。
擦了擦眼淚,夏銘向林芳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了。
站在伍若凡房裏,夏銘靜靜環視著四周。伍太太含著淚將一個小密碼箱交給了她,“小銘,這是若凡留下的,上麵有張紙條說是留給你的……伍太太沒說完,卻已說不下去了,轉身走出了這間房。
夏銘百感交集,她坐到桌前,看著箱上的密碼鎖,一邊思索著開鎖的密碼一邊想箱內會有什麼。輸入了若凡的生日,他的幸運數字,都打不開。夏銘靜靜坐著,回憶著以前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看著這個小巧的箱子,突然間,腦海裏閃過一組數字,夏銘怔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顫抖著將手伸向箱子,“啪“的一聲,箱子打開了。夏銘的淚水就在那一瞬間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密碼,真的就是她自己的生日。
箱子內,全部都是紙和一些照片。
夏銘拿起照片。全都是她和若凡的合影。這使夏銘的思緒再次回到了以前,隨著這些照片回憶著以前的一切、一切。
放下照片,夏銘拿出那些紙,全是A4的紙。一張、兩張、三張……一張一張,一張又一張……夏銘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那些紙,全是伍若凡的素描,素描上的全是女孩,全是一個女孩,全都是一個名叫夏銘的女孩。她靜靜等待的樣子,她神采飛揚打乒乓球的樣子,她興高采烈歡呼的樣子,她心情不好時鬱悶的樣子,她默默流淚時的樣子,她吃東西時像個小孩子般天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