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如瀑如鍛的長發披肩而下,簡單而優雅地裝飾著,散發著暖香,那是母後的模樣……母後教他為人做事,給他打法術底子,看不得他和父皇對著幹,也看不得他辛苦勞累。
每每與父皇爭吵,母後柔柔和和兩邊勸。
母後和父皇一樣法力高超,兩人結合最讓人擔憂就是生下不吉利的妖嬰。
皇妹就是一個。
她一出世吸幹了母後所有的靈力,母後那安靜美好的生命與多年的修為也隨之走到了盡頭。唯剩那不知盡頭的念想化作匕首,在每個在乎她的心上挖下一塊肉來,任那裏鮮血淋漓。
就像慢性止血,疼痛日積月累。
逸子一直夢到母後叮囑他照顧好弟妹,卻無法從父皇那裏求得對皇妹的寬恕……
逸子酌了一杯又一杯,胸膛裏燒起來的火撲滅了鬼鬼祟祟偷襲上來的涼氣。手中酒壇壁似薄冰,斜斜勾勒著幾枝墨色枝條,恰到好處便收筆結苞。裏麵漿液動人。
月下獨酌,對月對影對己,成三人。
這時,屋簷細細作響,比雨的敲打更重些更亂些。逸子臉色坦然:“何人?夜闖皇家花園,可知何罪?”
無人作答,一隻白鳥撲棱棱飛下,拖開一簾雨幕,晶瑩白翎左右搖晃,長尾光采斐然。
逸子隻作不見,自飲自酌。白鳥偏了偏腦袋,眼睛滴溜溜地轉,好奇地瞅著他,始終不敢過來。
這種似人的神態發生在一隻鳥身上,反而讓人覺得可愛又有些幼稚。
“走開吧,我不至於治一隻鳥的罪。你也懂事些,不至於剝奪一個可憐人那點同樣可憐巴巴的時間。”逸子朝它揮揮手,驅趕它。它蹦蹦跳跳,掙落幾片雪白的羽毛,最後還是紮在他附近,不肯往那雨裏去,還瞅著他的天子笑,上麵有一朵梅花苞。
逸子眯了眯醉眼,拿了自己的杯子給它倒了酒,遞出去:“瞧,裏麵也有朵花。”
杯裏繪了朵梅花,在酒裏欲放還羞,好像就是從酒壇上掉下來的,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白鳥啄了啄杯沿。
逸子就著酒壇喝,俊美無雙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不常見的悲苦來,心裏不停地想:妹妹是個妖嬰,是個妖嬰……母後死了,以後真的就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
眼前月兒模模糊糊,白鳥搖搖晃晃。
難不成是鳥兒偷喝了天子笑,還像他一樣貪杯?
逸子枕手臥門欄,朝白鳥招招手:“過來,你過來。”
白鳥抖抖翎羽,抖開一撇水藍色的光輝,偏頭看了看他,仿佛在研究這個沒有翅膀還對自己嘰裏咕嚕的怪物。
“過來。”
片刻後,白鳥竟邁開步子過來了,晃出的影子一變二,二變三,模樣有幾分滑稽。
逸子眉開眼笑,也不管它吃不吃,從旁邊揉了把草籽放在手心,招呼它。
“皇兄。”一個稚嫩的童音突然傳出來,驚得白鳥扇了逸子一臉的風。逸子的笑沒刹住,看向小路上的皇弟。皇弟穿著整齊的皇家衣袍,五官精致得像隻布娃娃,小手牽著一根紅線,紅線牽著一輛玩具小車。雨絲劃過他柔軟的藍色發梢,飄到他身上、紅線上、小車上,有種似幻似真的感覺。
“中秋節快樂。”皇弟說,低著頭看他,不是居高臨下的意味,不過是因為他半躺在階梯上。
“同樂。”逸子捋著白鳥,歡愉而艱澀地笑著:“我們……一起吃月餅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