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將行(1 / 2)

逸子應酬著各色逢承,穿梭在紛亂的人聲裏,在所謂的慶功宴與送別宴上敬茶飲酒,臉色微紅,保持著禮貌疏離。

慶的是已完成的各個安全寮,送的是他即將去最後一個北寧安全寮。

逸子走著走著,牽著皇弟的左手裏空空如也,不由一愣。

“這是江南小霸王昳旿。”不知誰說了一聲,“新起之秀,後生可畏啊。”

“過獎。”這個年輕的聲音是從自己左邊不遠處傳來,“第一次來這裏,許多禮節不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逸子尋著聲音望去,想見識一下這位在版圖與奏折裏出現得漸漸頻繁的人物,剛好迎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昳旿劍眉星目,高挑秀雅,身著深藍色上等綢緞,紫繡麒麟盤在腰間,項戴金色長命鎖,黑發高束,收拾得英姿颯爽。

昳旿上前行禮:“見了殿下,不枉此行。”

“不必多禮。”逸子扶了扶他的手臂。

“以殿下為首的小一輩實力不容小覷啊,老了老了真是老了……”

又是一片笑聲。

輪到逸子這一脈,以逸子為楷模學禮學武的後輩確實不少。魔界因君王的好征好戰,一向以偏執暴燥的形象活動,被其他各界所忌憚,偏偏逸子這一脈溫良子弟居多,這自然是逸子的有意引導。逸子學的大都是母後的行事作風。

逸子不見了皇弟,推脫出身,私下叫人去找,沒有找到。他坐在宮殿的雕花石欄上尋思著皇弟的去處,遙遙望著宴席未散燈火如晝的清和殿。他的雪白靴尖點在下方那大批大批綻放的曼珠沙華上。花開朵朵如龍爪,吐蕊含露,紅豔如血。風一起,層層花浪滾動,撞碎在黑色宮道上,濺起的露水濡濕了逸子的衣襟。

逸子忽然想起一個地方,要足夠好玩,足夠隱蔽,還要不那麼黑。他轉過身,高高蹺起的屋簷上飛下一隻信鴿,緊緊跟在他後麵,墨筆點睛,木頭作模,白紗為皮,柳葉當羽,腳上用細繩縛著一封信。

“逸子今日安?書童子衿遣我問道,仙界雙生花花期即到,你能否前來共賞。其餘,白獅已愈,能食能飲。——桑”

“事務繁忙,後日前往北寧,恐負雅興,不能賞花。——逸子”

逸子推開地下室一層。石像林立,麵容詭異,縱使燭火盡開也沒能驅散這裏的潮冷陰沉。逸子耐心地穿過交叉狹窄的過道。

他覺得皇弟就在這裏,並且隻要自己走下去就能找到。

皇弟可能是找不到出路了。

這種自信莫名其妙,又讓他莫名放心,好像有一條無形的線綁在自己與皇弟之間。逸子幾乎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他了,他蹲在地上拿著畫筆在給什麼塗色,背對自己。

“你在幹什麼呢?”逸子放輕聲音問,不想嚇到他。

“哎呀,又讓你找到了!”逸風頑皮不堪,侍從日倒三班還是叫苦不迭。

“躲貓貓不要躲到地下來,皇兄找你找不到了怎麼辦?”逸子彎腰要牽住他的手。

“不會啦!皇兄每次都能找到嘛。”他仰著臉笑嘻嘻,掙開來往另一邊撒丫子跑去。

逸子不緩不急跟在後麵,又找著他了,拍拍他的肩膀。

眼前那小孩看自己被發現了,慢慢轉過身來,現出臉上恐怖蒼白的小醜麵具。他抬手按住麵具,波線起伏的陰影順著他稚嫩的臉緩緩上脫,仿佛一場詭秘的戲劇在升起帷幕,沒有掌聲,沒有別的觀眾,黑色孤獨便從麵具空隙裏簌簌滲漏,令人心悸。

他的姿態那樣驚人心魂,似麵具後那人有千萬怨恨欲說又止。

他一雙水靈靈的藍眼睛也漸漸眯細了,露出說不清是笑還是嘲諷的神色。

逸子詫異於皇弟渾身氣勢的突變。

片刻後,皇弟十分大方將麵具遞到他手裏:“我畫的,送你啦,給你壓壓驚好不好?”

“不好。”逸子輕柔地順過他放在身旁的手,拉著他往外走。

“那要怎麼嘛?”逸風擰著眉毛,天真地仰著頭看他,惡作劇得逞的笑聲卡在喉嚨裏忍著沒有出來,倒從眼睛裏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