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麵人 32 堅守淡泊(2 / 3)

萬北方說到這兒沉默了,他想了想又歎息一聲:“也隻能這樣了,等我回來在巡視報告中詳細寫明這些情況……”

薑豔不放心地問:“這樣做穩妥嗎?”

萬北方歎了一口氣:“也隻能這樣處理了,我知道那個顧大可不好對付,他什麼手段都會使,西州這幾年發生了不少怪事,誰要是告他黑狀不是失蹤就是自殺,其能量令人咋舌啊!”

薑豔聽罷不知說什麼好,她起身給他整理東西,萬北方看她為他準備了路上吃的東西就有兩大包,便阻止道:“這麼遠的路,你讓我怎麼拿?”

薑豔眼圈紅紅地說:“我這個當媳婦的也沒好好盡過媳婦的責任,我估計她老人家怕時日不多了,咱們兒子又在澳州,我又回不去,準備這點補品和新衣服,也算我盡了一回媳婦的孝道吧!”說罷,淚從兩腮滑落下來,萬北方心裏也不好受,不再說什麼。

萬北方和薑豔這一夜聊了很久,最後聊到不知不覺間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萬北方被門鈴驚醒,他開了門發現竟是晉國南,正想問這麼早找他有什麼事,晉國南卻不高興地說:“北方,咱們可是多年的兄弟,你回家看大媽,不通知我一聲,幸好遇見嶽陽明,才了解到你家裏的情況,所以就連忙趕來了,為的就是想送你一程!”

萬北方連說不用不用,說是已經訂好了火車臥鋪票,晉國南道:“我弄一輛車派人跟你一道回去得了,你把票退了,帶車回去多方便。”

萬北方謝絕了他的一番好意:“幾千裏地,一路過橋過路費可夠我坐飛機一個來回,再說我回去一趟,有必要這般興師動眾嗎?”

晉國南見他執意坐火車回去,就不再勸他。說著話,萬北方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與薑豔道別。這時,薑豔把他拉到一邊,塞給他一個信封,低聲說:“北方,這裏麵有一萬塊錢,家裏就這麼多現金,你帶上回去用得著……”

萬北方心裏難過極了,但還是接過來放好,薑豔還背後說些叮囑的話,他沒怎麼聽清,嘴上隻是連連說:“知道了,知道了。”

晉國南用小車把萬北方送到火車站,帶他從貴賓室直接上了車。車快開時,晉國南掏出個紙包:“北方啊,這次你回去看大媽,我沒買什麼,你代我買些東西,代問老人好。老人還記得我,那時她帶你兒子常到我家玩。”說罷歎了口氣動情地歎道:“這人說不行就行了,就像樹葉一樣,過秋後就會落啦!”

萬北方想起股票的事執意不肯收,晉國南不高興道:“就算借你的還不成嗎?”說罷生氣地把紙包塞到他懷裏道:“你要是把我看做最好的兄弟,你就什麼也別說;如果不這麼看,你就扔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在萬北方發愣的工夫,火車緩緩地駛出站台,晉國南回過頭朝萬北方揮手,萬北方大聲喊道:“兄弟,謝謝!”晉國南又擺著手大聲喊:“兄弟,一路順風!”

夜已很深。萬北方倚立在赴西北列車的臥鋪車門旁,孤寂地隔窗而望。他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腳下的幾個煙頭似乎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行為。他懷裏口袋鼓鼓的,他沒有打開,估計最少也有兩萬。他沒有一點睡意,窗外什麼也看不見,夜幕沉沉,遮沒了一切。遠方,時有幾點昏黃的燈光,似漆黑海麵上的漁火,顛簸著,搖晃著,直向大海深處飄去。偶有幾盞貼著路基的燈光,倒亮得輝煌,但畢竟隻一瞬,便擦窗而去了,比夜空中的流星還短暫。萬北方想:唉,人啊,一輩子,也似那窗外的燈光嗎?

年輕的女列車員已經幾次催促萬北方了,這次催他時,手裏多了一把掃帚和一隻垃圾鬥。她輕輕地掃淨他腳下的煙頭,然後直起身,又一次催他:“同誌,請回到您的鋪上休息吧!”萬北方覺得她那雙清純的眸子裏,透著關切,也透著揣測。萬北方想:她可能誤會了,她怕他出什麼意外。

萬北方隻好回到鋪上,可仍睡不著。火車車輪的鏗鏘聲,四周的鼾聲,都在不屈不撓地如雷貫耳。他閉上眼睛,窗外或遠或近的燈光,總在眼前飛撲,閃爍……

萬北方回到山西興縣老家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夜了。興縣火車站離他老家的住宅有兩公裏的路,在縣城南郊,是一棟極普通的三間瓦房,再往西幾棟民房後就是開闊的農田。下了火車後,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輛出租車,有的隻是高聲吆喝的人力三輪車。萬北方在南方城市也很少坐那車,他不是覺得自己坐那車就掉價,而是心裏有說不出的味道,都是身強力壯的大男人,一個人坐著一個人拉著,心裏別扭得慌。但現在沒有別的車坐,也隻好坐這個人力車了。萬北方上了車,三輪車夫吃力蹬了半個多小時才趕到老家。敲門時,鄰居的狗驚得狂叫不止。父親披著棉襖開了門,驚喜地道:“是方兒回來啦。”

萬北方隻叫了聲“爹”,就哽咽了。父親把他領進屋,借著燈光,萬北方差點哭出聲來,家裏殘敗的景象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屋裏空空蕩蕩,幾年前他給父母買的家電和家具現在一件也沒有,客廳裏的唯一家電是一台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臥室裏,母親躺在床上不時地高一聲、低一聲地呻吟著,整個房間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萬北方進了臥室走到床頭,俯下身來親昵而悲戚地叫了聲:“娘!”

老人睜開那幹涸遲滯的眼睛,嘴唇嚅動了幾下,輕聲道:“方兒,你回來啦,誰讓你回來的,我不礙事的。”

萬北方見母親的臉蠟黃而又憔悴,顴骨更加突出,眼窩深陷了一圈,滿頭白發蓬鬆著,越發顯得蒼老,躺在那兒隻有輕微的呼吸聲,像是已經沒有生命的樣子。萬北方感到內疚、憂傷和酸楚都一股腦兒湧上心頭,望著老母親的形容枯槁的表情,眼睛一下沁出一眶淚水,嘴唇微微抖動起來。他再也抑製不住,淚水潸潸地流過他的臉頰,滑落到衣襟前。

老太太見了,幹癟的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來,拉過萬北方的手,輕聲道:“方兒,你這是咋的了,人都有這一天,俺這次是摸到閻王爺的門檻了,別哭,別哭,見你這樣俺……俺倒心裏怪難受的……”

母親枯老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萬北方抹了抹臉上的淚,強忍著把淚水咽了回去。萬北方回過頭來問父親:“怎麼不把娘送醫院?”

老父親歎了一口氣道:“哪住得起?你幾次寄的錢都用完啦,現在沒有公費、也沒有醫保,咱光看門診就吃不消了,這不,家裏的東西都賣光了,你弟、妹還讀書,你弟說下學期想退學,實在沒錢讀書了。”

萬北方道:“哪能退學,哪能退學,如今不上學哪還有出路?”又道,“當初我太大意了,應該聽薑豔的把娘接過去長住……”

父親道:“怎麼成,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業,豔兒在醫院大小也是個領導,咱這一去影響不太好!”

萬北方沉默了,他心裏明白父母一輩子都不想拖累他們啊!他的心裏又是一陣難過,許久哽咽道:“爹,別的也不說啦,這次我來,就是讓娘好好看看病,明兒個先住到縣裏醫院再說。”

老父親把萬北方拉到外間低聲而痛心地道:“方兒,你甭操心了,你回來一趟能見你娘一麵,她就安心了,這些天,你娘天天叫喚你和孫子的名兒!”

萬北方的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父親忙道:“方兒別難過,我本來不讓你回的,你回來又要和你們領導說,會影響你工作的。”

萬北方哭道:“爹,您別說了,兒是不孝哇!”說著掏出懷裏晉國南臨上車送他的紙包遞給父親,父親打開一看是三捆嶄新的百元大鈔,整整三萬,父親驚愕道:“方兒,這錢哪兒來的?”

萬北方道:“借的。”父親將信將疑地收好錢,道:“兒啊,爹書讀得少,可知道的事理不比你少啊!不管幹什麼可要走正道,你是黨的人,就要為黨辦好事,為老百姓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