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治德注意到姬同慶說這話時神色很不對頭,臉陰著,眼神中透著明白無誤的憤怒和怨艾。似乎為了掩飾這種憤怒和怨艾,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後,先把政府近年來的工作埋怨一通,堅持認定是他高治德太不負責任,根本不能勝任市長這個職位,說如果這樣繼續任其發展,隻怕這個人民政府要“爛到根”了!
高治德一聽這話便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歎息一聲坦言道:“你說爛到根了這句話的確使我很受觸動,現在我也隱隱約約聽到社會傳言說我們班子內部也存在不少問題,我說這話不是想護著我自己,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作為西州市的主要領導,在政治上一定要成熟起來,要知道,是惡瘡總有一天會潰爛,但我們作為領導幹部起碼有一點可以做到,那就是潔身自好,這樣才能長久地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政府內部發生的個別現象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我想在我們黨這個健康的肌體上根本不能容忍一個腐敗的惡瘡,到時自然會有人來擠掉的!”
高治德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不由得在辦公室裏踱起了步。
姬同慶聽著高治德意味深長的話,神情顯得很不自在,他掏出一根煙,想掩飾一下,剛想點火卻停了下來,忙遞給高治德一根,高治德側對著他擺了擺手,姬同慶尷尬地愣在那兒,煙卻怎麼也點不著。
高治德轉過身來又說:“你說得沒錯,市政府近年來是出了腐敗問題,據我所知,這可能會涉及整個班子內部的一批腐敗分子。現在的問題是,是西州市政府這個班子爛了?還是分管的部門爛了?市政府內部的腐敗必須反,不反不得了啊,西州要出大亂子啊,會喪失黨心民心啊!如果內部人員和犯罪分子沆瀣一氣,西州的百姓還能有太平日子嗎?那麼西州市政府有沒有腐敗呢?肯定有嘛,局部地方可能還很嚴重。但是,作為政府主要領導,我們要保持清醒的頭腦,絕不能和一些另有圖謀的人打著反腐敗的旗號,對有礙於他們謀取私利的人施加壓力,以讓這些人妥協,說重一點是讓好人跟他們同流合汙!另外,西州的腐敗現象很嚴重,也很複雜,是是非非縱橫交錯,你我都不要把它看得過於簡單嘛!”
姬同慶皺了皺眉頭,話就軟了下來:“你也不要誤會我剛才說的話嘛,我說開會統一思想,一是研究如何解決群眾上訪的矛盾,再一個就是由市紀委牽頭組織一個聯合調查組,對個別內部腐敗情況作個深入的調查。”
高治德一擺手,說:“我覺得開常委會不合適,這樣做說明我們是在做表麵文章,而且明顯的態度曖昧,軟弱無力,麵對如此嚴峻的局麵,需要我們作果斷有力的決定,就是把那2600畝土地批文收回來,退還給農民兄弟,才能扭轉局勢,這事情是刻不容緩啊!”
姬同慶一聽,馬上反對說:“治德市長,你這話說得也太輕巧了,退還給農民兄弟?怎麼可能,這個項目可是省委有關領導關注的,而且你剛剛出國洽談的那些項目中,有不少外資是衝著這個項目才敲定的,事關這件大事的常委會也是在你在北京學習時開過的,你當然不知道我們在這裏麵付出的心血,你一句話就給退了,隻怕沒這麼簡單吧?”
高治德一怔,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沉默著點起了一支煙。姬同慶淡然道:“一些人為什麼要鬧事,他們這是眼紅啊,當初的土地出讓金是有點低,可那也是當時的行情啊,這兩年西州房地產商一炒,房價漲了幾倍,土地出讓金自然水漲船高,現在他們卻反悔,早幹什麼去了?你不能因為看著有人一鬧就擔心了,對付這幫農民不能按照他們的意思來,你這次要是妥協了,下次他們還想當市長書記呢,那你我也還這麼妥協拱手相讓嗎?”
高治德有些生氣地問:“不能退還,好好,那你總有個辦法吧,再這麼鬧下去,隻怕你我都坐不穩當了,那你說怎麼辦?”
姬同慶幹脆地說:“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隻有四個字。”
高治德問:“哪四個字?”
姬同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緩兵之計!”
高治德注視著姬同慶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站起身來正想往外走時,姬同慶桌上的保密電話響了,他和姬同慶不約而同吃驚地盯住電話。高治德指了指,示意讓他先接電話。姬同慶猶豫了一會兒才拿起聽筒。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同慶同誌,怎麼這麼長時間才接電話?”
姬同慶一聽是省長蘇玨誌的聲音,趕忙笑著說:“蘇省長好,噢,我正在和治德市長商量一些事。”
蘇玨誌問:“哦,怎麼,治德同誌也在你辦公室?”
姬同慶說:“是,我們在討論關於雄業集團征用土地的事,有些群眾因為土地出讓金太少而四處上訪告狀,我們倆想商量一下,拿個處理的方案。”
蘇玨誌吃驚地問:“問題嚴重嗎?”
姬同慶回答:“不太嚴重,隻是個別人想借此機會鬧事,被公安局的同誌帶走了。”
蘇玨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你們西州可不能再出什麼事了,近一個時期西州群體性上訪的事件不斷,你們要引起足夠的重視啊!”接著又向姬同慶詢問有關商貿城開業典禮和大橋開工奠基等有關準備情況,姬同慶一一作了回答。末了,蘇玨誌又問:“主抓這項工作的是者法同誌吧?”
姬同慶說:“正是,者法同誌主抓經濟分管發展改革、城鄉建設、規劃、國土及財政、稅務等工作。”
蘇玨誌卻就此打住,說:“這樣吧,你晚上再給我打電話,打到家裏的紅機上,現在你把話筒給治德同誌。”
姬同慶點點頭說好的,就招手朝高治德示意讓他接電話。高治德一怔,心想蘇玨誌搞的是哪一出?電話打到姬同慶這兒,聽說他在就讓他聽電話,他到底想幹什麼?
但他隻得接過話筒聽蘇玨誌說話,蘇玨誌隻是簡單詢問了他這次出國招商引資的情況,高治德感到納悶,出國情況自己回來的第二天就通過電話和書麵的形式已經向他和省委分別作了彙報,他現在重新提到這些目的何在?
高治德正想一一作答,蘇玨誌卻話題一轉問:“治德同誌,對西州市政府的有關議論你都知道嗎?”
高治德回答:“是,我聽說了一些,但沒證實,我也是剛剛和同慶書記談過這個話題。”
蘇玨誌嚴肅地說:“治德同誌,作為人民政府的市長,你有責任啊!”
高治德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蘇玨誌說:“有些事我們不能放任自流,更不能不管不問,我覺得最近一個時期西州出現群體性上訪事件,你們市政府有著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你必須高度重視並盡快形成書麵報告上報到省政府來!”
高治德無言以對,蘇玨誌又說:“現在,西州的經濟發展到了關鍵的時刻,有些事你要多聽聽同慶同誌的意見,他是‘一把手’,你不僅要支持和配合他的工作,而且要服從於他的領導嘛,更不能出現較勁和頂撞的事情!好吧,就這樣好了。”
蘇玨誌沒容高治德開口,就幹脆地掛了電話。高治德愣在那兒,姬同慶似乎看出事情不妙,忙問:“治德同誌,沒什麼事情吧?”
高治德話裏有話地反問:“姬書記,你覺得我高治德能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