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麵對西州這種一派繁榮的局麵，反腐肅貪驚心動魄的場麵更讓馬言森夜不能寐。他擔任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這幾年來，由他提案還查處了一批發生在建築、林業、經貿、地稅、國稅、公路建設、養護等行業中的貪汙、賄賂、挪用公款等職務犯罪案件，共立案查辦各類職務犯罪案件70多件56人。其中縣處級領導幹部12人。為西州挽回的經濟損失達近千萬元。對於一個人大主任來說，這樣的業績是很不容易的。更重要的是他向西州人民群眾證明了他這個人大主任在一天位就謀一天政，任一天職就要為人民辦一件實事的信心和決心。
隨著西州經濟的快速發展，西州反腐工作和掃惡打黑工作也日益嚴峻，人民群眾上訪有關商貿城集體腐敗日益強烈，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不斷有人反映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現任市委書記姬同慶嚴重失職和腐敗情況，老書記震怒了，一直以來讓他寢食難安：真是看人看走眼了啊，用人失察，這給黨造成多大的損失啊！
馬言森如數家珍地談到這裏，點起一支煙抽著，皺眉思索著，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是啊，那時他可沒有用錯人，他大膽提拔姬同慶，由姬同慶任市委常委、市公安局長，西州社會治安才會如此穩定。後來他又讓姬同慶擔任主抓經濟的常務副市長，他當書記後又舉薦姬同慶當市長，西州的經濟才會那樣空前的繁榮啊！那時的馬言森是多麼賞識姬同慶，那時的姬同慶仰起剛毅、堅韌的泛著高原紅一樣的臉，睜著炯炯有神的大眼，兩道濃眉，使姬同慶更添幾分鐵骨般的神韻。在那些徹夜難眠的日子裏，他曾經和姬同慶談論過多少有關西州社會治安以及綜合治理的問題，一起做過多少嚴打整治的決策啊！那時他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忘年交，記得有一年社會上有人造謠說馬言森表麵清正廉潔，而暗地裏卻是個大貪官，姬同慶聽說後還真有點將信將疑，隻是不好開口向老書記明問，他隻好從《資治通鑒》裏抄了一個故事送給馬言森。那故事講的是唐僖宗中和四年七月，黃巢起義失敗，有人砍下黃巢的腦袋獻給僖宗，一並獻上的還有黃巢家人的“首級”和他的一群“姬妾”。僖宗當時為避戰亂逃到四川，便在成都羅城正南門城樓上接收這些“貢品”。他責問那些“姬妾”，你們都是大唐勳貴的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姬妾中一位為首的心裏不服，回答道，國家以百萬之眾，都沒擋住黃巢的進攻，而“失守宗祧，推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問得僖宗心裏耿耿的，惱羞成怒，便不再追問，強令將她們斬首。消息傳開，城裏的人都挺可憐這些女子，紛紛拿酒來給她們喝。大多數姬妾於是都“悲怖昏醉”了，唯獨那個為首的“不飲不泣，至於就刑，神色肅然”……
姬同慶把故事就抄錄到這兒，戛然而止，一句箋注類的話都沒寫。馬言森看完後，雖然也有相當的感觸和感慨，但總覺得故事沒了結似的，心裏不免悵然。後來才明白因社會上有關於他的腐敗傳言，姬同慶拿這麼一個故事來是想好好“教育”和開導他的！那時他和姬同慶的友誼，對身在高處不勝寒的馬言森來說，仿佛就是大海中的燈塔，沙漠裏的綠洲。在這種友誼中他能享受快樂，得到安慰。那種友誼像是一種用細線串起來的風鈴，哪怕是稍稍一點兒碰撞，也會在馬言森的心裏發出悅耳的聲音。
是啊，那時為了西州的穩定，為了西州的興衰榮辱，姬同慶和他馬言森一樣是付出過無數心血和勞累的！而如今再看眼前的姬同慶，為了繼續升官發財而不擇手段地攫取。有時馬言森甚至覺得他的臉色紅得有點不正常，像是酒精浸泡過度的紅，透出的信息隻能讀作疾病或過度的疲倦，這是怎麼啦，是被這酒綠燈紅的花花世界汙染了嗎？他那張熟悉的臉已經不再讓馬言森感到真實，反而感到惡心！
馬言森講到這兒，漸漸平靜下來，剛才心裏聚集起來的那一團憤怒，此時此刻像是散去了許多。他歎息一聲，說：“北方同誌，不是我衝你發火，是我痛心啊！所以，請你原諒並向省委轉達我的歉意！”說罷，馬言森的眼圈濕了。
萬北方望著眼前的馬言森，看看他那斑白的兩鬢和滿臉的皺紋，瞅瞅他那像是被壓彎了一樣的越來越駝的後背，馬上聯想到當年背在他身上的壓力和負擔是多麼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