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北方直言不諱道:“馬主任,我理解你的心情,我這次西州之行能感覺到姬同慶的問題是比較嚴重的,所以……”
馬言森強壓著心頭的不滿,擺擺手:“何止比較嚴重,是徹底糟糕透了!”說罷歎了一口氣,“姬同慶的問題我沒少反映,也許連你們也認為我這是告他的黑狀!因為我和他的關係還鬧得很僵嘛!”
萬北方沉默了,馬言森又說:“這人哪怎麼變得這樣快,記得那時還是副市長的姬同慶,怕我這個市長經受不住別人引誘,怕我和那些想利用我的人同流合汙,還經常和我大談孔孟,還在報紙上寫過一篇文章,叫什麼《孔老夫子的心腸》拿給我看,那篇文章的內容我都能背下來,有一個典故我至今記憶猶新,說孔老夫子這樣稱讚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評析說這是一種超凡脫俗的修養功夫,他分析孔子這是‘顏子之樂,非樂簞、瓢、陋室也,不以窶累其主而改其所也,故夫子稱其賢’。看看,這種境界誰能想到才幾年工夫就變成這般模樣啊!”
萬北方明白了剛才馬言森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火,他默默地坐在沙發上,長久地說不出一句話來。馬言森站了起來,看著萬北方:“說句實在話,我在市長、市委書記的位子上,看到有人腐敗有時也真想腐敗一把,在酒綠燈紅、人欲橫流的西州,你說沒有這種想法是不現實的,因為每位領導者都有幾張臉嘛!”
萬北方、賀常安、於時達都疑惑了,馬言森坦言道:“這幾年,我給某些領導總結了一下,我發現他們主要有以下三種臉:一種臉是痛恨腐敗。這張臉,一般在兩種情況下拿出來用。有的在開會講話和發言表態的時候,一旦提到反腐敗,他們立即就會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對社會上各種各樣的腐敗現象,痛恨得咬牙切齒,並明確表示,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同腐敗分子作堅決鬥爭。有的在私下聊天的時候,一說到腐敗,氣不打一處來,有的還拍桌子說:‘這樣下去怎麼了得?有錢的吃喝玩樂,有權的買官賣官,再不加大反腐力度,真不知要發展到何種地步。’如果你單看這張臉,這種人絕對是一個與腐敗勢不兩立的好黨員、好幹部!”
馬言森說到這兒情緒激動起來:“還有一種臉是縱容腐敗。這種領導到下級地方檢查工作,如果提出不喝酒、不搓麻將、不安排娛樂活動,周圍準會有一群人好言相勸:‘有勞有逸嘛,不休息,怎麼能做好工作?’‘我們接待過這麼多領導,誰像你呀,總是這麼講原則。靠你一個人能改變社會風氣?’縱容領導腐敗的目的,則是為了拉近與領導的關係。所以說,縱容腐敗者,雖然表麵露出的是‘笑臉’,而實際卻是一張肮髒的臉、別有用心的臉。”馬言森說著說著嗓門大了起來,“再一種臉是參與腐敗。不必諱言,一些人痛恨腐敗,實在是因為自己沒有機會腐敗。這種人沒有當官的時候,恨別人車接車送,恨別人雞犬升天,恨別人吃喝玩樂,恨別人貪汙受賄,罵腐敗罵得比誰都厲害。而一旦自己當了官,有了權,馬上就變了一副模樣,手比原來他罵的人伸得還要長。當然啦,還有些人,沒有權搞‘大腐敗’,就想方設法搞‘小腐敗’。個人的事,用公家電話打長途;自家的汽車,天天都喝公家的油;下基層辦事或檢查工作,不吃好喝好玩好就不走;自己招待朋友的飯費,也想方設法找公家給報銷。”
萬北方讚許地歎了一口氣,說:“馬主任說得很深刻,給了我不少啟發,是啊,有多少個領導的‘腦袋’上長著這樣的臉?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捫心自問的。如果一個‘腦袋’幾張‘臉’成為一種現象的話,那麼,要遏製腐敗就會非常困難。是的,腐敗固然可恨,但羨慕、利用、縱容和參與腐敗的基礎不除,新的腐敗就會不斷滋生。可見,反對腐敗,就得要讓每個人的言行一致,得從每個人做起啊!”
馬言森仰頭望著窗外,一聲長歎:“……北方同誌,盡管咱們彼此不熟悉,但該說的話我還得說:我用錯了人給組織造成的損失很大啊!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有正確認識的人,也是一個比較冷靜的人,反映姬同慶的問題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每一次都不是感情用事!我這樣做從某種意義上是護著他,真怕他走得太遠!真的!”
萬北方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馬言森轉過身突然用一種嚴肅的口氣問萬北方:“為什麼省裏對我的反映不重視,每次反映情況都起不了什麼作用,卻反而讓姬同慶變本加厲,有幾次他甚至於在幹部大會上公然指桑罵槐說,你們告吧,越告我升得越快!”
萬北方不禁一怔,低聲道:“上帝要使一個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嘛!”
馬言森深深歎了口氣,問:“北方同誌,現在西州變得很複雜,從這些年我了解姬同慶的情況看,就拿土地批租這一塊,他是利用職權幹預正常土地市場,違反國家的法律和有關政策,為自己和他人謀取利益。對於西州的土地市場混亂的問題,我建議上級紀委會同國土資源部門盡快調查,查一查他到底能涉及多少宗違法批租土地,我估計僅此一項造成國家損失最少上億!”
萬北方驚詫地問:“有文字材料證明嗎?”
馬言森馬上打開身邊的公文包,連忙說:“有有有!何止有文字材料,而且還有錄像帶呢!”
萬北方接過錄像帶說:“感謝馬主任鼎力支持,待會兒我們再好好看。”
馬言森突然想起了什麼:“……北方同誌,還有一個人你們應該找他好好聊聊,這個人也許會掌握不少有關國際商貿城的材料。”
萬北方忙問是誰?馬言森說:“此人就是國際商貿城工程副總指揮侯金山,不過這幾天他像是失蹤了,電話也打不通,你們盡快想辦法找他談談!”
萬北方問:“怎樣能聯係到侯金山?”
馬言森想了想說:“侯金山是個老古董,脾氣也蠻固執,但好像和鍾江副書記能談得來,你可找他聯係看看。”
萬北方見馬言森一副頑固不化的樣子,知道不當著他的麵約鍾江是不行啦,於是便馬上撥通鍾江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