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二(1 / 2)

第二十四章 二

何小竹依然那麼強烈地愛著他,這一點,金文起是毫不懷疑的。

但無論如何也不跟他回到“愛月小巢”的舉動,卻讓他很困惑。他感到何小竹的確有點小氣,怎麼能跟農村婦女似的,以性的給予作要挾呢?他不是柏拉圖,他還不適應那種純粹的精神戀愛。而且,他們的愛情原本就是以性的吸引為起點的,沒有性的接觸,他還真的有些不知怎樣與他的愛情和他的愛人對話。

所以,每到他該與何小竹相聚的日子,他就煩躁不安。他已習慣於在這個日子裏到大街上轉一轉,買一些他們喜歡吃的東西,也習慣於在這一天到桑拿浴室去把自己洗浴得渾身透香,跟何小竹那麼精致的女性一起生活,總不能像跟齊玉文似的那麼過於習慣。可現在突然的改變,把他的生活習慣打亂了,他有些無所適從。

每天下班後,他都是久久地坐在辦公室裏,在是留在機關還是回家的問題上反複思忖。他不願意回家,家裏已被他製造成了感情的人間地獄,本來是要煎熬別人的,回去以後再自受煎熬,他感到過於滑稽。他又不能總是留在機關裏,就檔案局的工作性質而言,它給人的印象是實在沒有拋家舍業的必要,時間久了怕引起議論。

他曾經想過自己住進“愛月小巢”去,但那是個獨特的二人世界,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裏,觸景生情,會被傷感和痛苦所包圍所吞噬。他不想做那種無謂的承受。他便考慮自己再租一間房,但他的經濟水平又沒有那個能力。那個廣告商已經幾次催他還錢了,因為他欠的錢數額有些偏大,那個廣告商認為,你當局長的時候都不能還錢,等你不當了,就更沒有償還能力。金文起很氣憤,對他說:你怎麼就知道我當不了更大的官兒,比如副區長、區長?廣告商說:就你的個人素質和關係背景來說,能保住眼前的位子就不錯了,至於別的,真是癡心妄想。事後他仔細想想,覺得人家說得不無道理,便自卑得很頹喪。

一個回家不回家的小事,竟也成了to be and not to be的原則問題,他感到自己已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流浪兒了。生活怎麼會是這樣?他不禁問自己。

這時,他竟意外地接到了周憫的一個電話。

“金大哥,我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有點沒想到?”

“有點。不過,接到你的電話,我非常高興。”

“一想到你和小竹在長沙時和諧甜蜜的樣子,我的心裏就熱得不成,就情不自禁地想給你們打電話,因為從你們身上,我看到了美好的愛情在人間是存在的,人活著還是有意義的。呃,對了,小竹她還好吧?”

“她還好,也總跟我時常念叨你和朱文。”

“嗐,我們倆是有情無緣,不像你們倆是情緣相合,所以你們要好好珍惜,你要是對小竹不好,我都詛咒你。”

“哪兒會呢。哎,周憫,你過得怎麼樣?還跟你老父親在一起?”

“就是那麼回事兒,混唄。父親老了,對我特別依戀,我不能撇下他不管。”

“沒再交個男朋友?”

“沒敢。”

“為什麼?”

“你想啊,就我的生活背景,那個馬來西亞人死死鉗著我不放,離婚是不可能的,別的男人不可能把感情給我,看重的隻能是我的性,再找個男朋友就跟賣身小姐似的,我可不幹。”

“你不是很大方的嗎?”

“再大方的女人也有自己的心靈禁地,也懂得不能委屈自己。不過,你別為我擔心,有父親和兒子兩個男人在我的生活裏,愛著我,依戀著我,我的心就已裝得滿滿的了,我過得還算幸福。”

“我懂了。等你再到來,我和小竹好好接待你。”

“我覺得也應該是那樣,憑我的感覺,你們不是那種不重情義的人。呃,對了,金大哥,大夏天的,你們從長沙買的益陽水席應該用開水燙一燙,曬一曬,不然會長蟲兒發脆的。”

…………

跟周憫通完電話,金文起想到她寄給朱文的寫真照的情書,不禁感慨萬分:那個主張“性是愛情的惟一證明”的熱烈的周憫竟也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從極端的開放變得這麼內斂,她縱情的容顏也有了節製的端莊與悲傷,情感弄人啊!看來,人間的情愛,僅僅有歡情真是不夠的!

周憫的提醒,使他感到他應該到“愛月小巢”去一趟。

進了小屋,室內空氣涼爽而清新,並非像他想象的那樣汙濁而黴變,床、家具、門、窗等居然也淨潔而無塵,他心中一動:小竹肯定來過。

他把那張卷著的水席舒展開來,發現那上邊的確趴著幾隻小蟲子,便燒了開水,悉心燙了起來。燙後,他想拿到曬杆上去晾曬,但他發現有幾縷竹篾已經斷裂,並從席上解體出來,便隻好輕輕地放到茶幾之上,讓它自然陰幹。望著那席的破處,他心疼不已,那是多麼好的一張席啊,千裏迢迢從長沙背回來,寄寓著多麼獨特的情義,然而時間卻讓它變得不完整了——感情這東西太嬌貴了,再小心的嗬護也有破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