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二(1 / 2)

第二十二章 二

安曼出事兒了。他把自己給閹了。

自從目睹了街頭那一幕之後,他受到了重創,他的人生根基開始動搖了。林雪兒曾是他生命中最富詩意的一部分,雖然被迫割離了,但是就像嬰兒離開臍帶一樣,他與母親的生命關係變得更深刻更綿長了。就像王爾德的亨利·沃頓爵士所說的那樣,影響一旦產生就再也抹不掉了,它變成了被影響著的血肉。就情感的本質而言,雙方既是影響者,也是被影響者。那麼林雪兒的屈辱就是他的屈辱,林雪兒的淪落就是他的淪落,林雪兒的死亡就是他的死亡——至少,隨著林雪兒美麗生命的消亡,他生命中最有意義的部分徹底消失了。胡雅娣卸去了他半邊臂膀,林雪兒卸去了他另半邊臂膀,他成了一個殘缺的人,成了一個空殼。

他感到人生是一種虛妄。他沉默了。

經受半年多的心靈折磨之後,他醒悟了:愛情雖然是美好的,但愛情在現實麵前卻什麼也不是——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淪落,他沒法負責,他沒法拯救,他的生命發不出聲音。所以,所謂愛情,就是情欲的衝動;即使情欲有著蓬勃激越的力量,但隻作用於床榻,床榻之外,毫無力量。在愛情中,人們把自己放大了,因而也就變得最虛弱了,除了情欲的升騰以外,它對周圍的世界失去了防範。愛情的本質,是銳利的傷害。因此,他感到自己對性愛的所謂快感理論,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混賬玩意兒,他那種追求快感的特殊方式,簡直是厚顏無恥,甚至是一種罪惡。他把他記述快感的春宮圖譜全都燒了,他徹底否定了自己。

然而心靈的否定,代替不了肉體的否定——雖然他心已死滅,但一遇到新鮮美麗的女人,他的器官竟還是那樣的蠢蠢欲動。他為自己感到羞恥,在一個大醉的夜晚,他把那罪惡的禍根清除了。

因為時間的間隔,人們並不把他的舉動跟林雪兒的含羞而死聯係起來,以為他在這方麵有心理疾病;少數的幾個知情人也為他這種極端的做法感到震驚。

金文起在看望他時說:“林雪兒固然悲慘,但你的這種祭奠方式也太有失尊嚴。”

安曼說:“愛情都沒尊嚴,還奢談什麼人的尊嚴!這玩意兒隻對愛情有用,而我已不可能再有愛情了。”

金文起心有所動,肅然起敬。

見金文起若有所思的樣子,安曼嚴肅地說:“我就是你的一麵鏡子,你要好好檢視一下你的愛情,看看到底有多少心靈的含量。如果僅僅是為了情欲,趕緊把你那東西收回來,精神的閹割要比肉體的閹割來得高貴,別看我的名聲敗壞了,我還是希望我的朋友生活得榮譽些,那麼,我的舉動就還有那麼一點點意義。”

金文起說:“謝謝你的提醒,對何小竹,我會努力善待的。”

安曼對金文起的回答有些不以為然:“善待不能隻是一種姿態,而應該是精神的自覺;如果沒有這種自覺,就不是愛。”

林雪兒的遭遇對何小竹的影響是深刻的。當她出現腰酸腿疼、骨頭節兒發木的身體症狀之後,她驚恐萬分。

她背著金文起到醫院去檢查。她檢查了包括心肺、血壓、肝腎、泌尿、骨骼在內的所有部位,除了有一點中度附件炎之外,沒有任何疾病。對這個檢查結果,何小竹表示懷疑,因為她感到身體狀況明顯不如以前。她覺得身體某些部位有些毛病才是正常的。她不怕檢查出毛病來,那樣她可以心中有數,對症下藥,積極治療。然而竟沒有任何毛病!她感到惶惑,懷疑自己的毛病隱藏在更深的地方。於是,她又偷偷地到了市裏的醫院進行檢查。在那裏,一整套的檢查費用很高,而且又不是區裏的醫療合作單位,所花費用不能報銷。何小竹並不在乎那點兒錢,她隻在乎自己的身體,沒有一個好身體,怎麼能承受愛的激情和愛的壓力,怎麼能迎接愛情之夢變成現實的那一天?醫院的結果也出來了,跟地區的結果幾乎一模一樣,她難過得掉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