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
在檔案局和文明辦之間的街道上，圍了一群人。
金文起的車被擋住了，就隻好從車上下來。他問跟前的一個人：“到底怎麼回事？”那人歎了一聲回答說：“路上躺著一個瘋女人。”
這引起了金文起的興趣，他對司機說：“你想辦法把車開回去吧，我要到前邊去看看。”
他從人群中擠到前邊，眼前的情景讓他吃了一驚——
在人群圍攏的中心，躺著一個年輕女人，她全身赤裸，奄奄一息。金文起看到，女人的臉雖然很黑，但線條很清秀；大腿豐腴而長，顯得胯骨很寬；身上被灰塵染得已看不出皮膚的顏色，但頸窩的一塊很白。從此可以判斷，她原來是一個頎長、白皙而美麗的女人。因為處在昏迷狀態，她已喪失了羞恥的感覺，私處兀自袒露著，幾個蒼蠅在上邊盤旋又落下。
周圍嘁喳一片。
一個中年婦女有些不忍，把一件外衣蓋在了她的私處。
她似乎感覺到了，微微睜開了眼，又把那件覆蓋物揭去了。“我熱，我熱。”她嘟囔著。
身邊有個老太太說：“這姑娘是被燒糊塗了。”說完就擠出了人群。
那個中年婦女就又把衣服給她蓋上，叮囑道：“不許再揭了，你忍著點兒。”
姑娘痛苦地搖了搖頭，又艱難地抬起手來。被中年婦女摁住了。她問：“姑娘，你叫什麼？”
姑娘“嘿嘿”一笑：“我叫林雪兒。”聲音微弱而清晰。
金文起吃了一驚。
“你住哪兒？”
姑娘搖搖頭，嘿嘿笑個不停。
中年婦女說：“姑娘，別任性，告訴我你住哪兒，好送你回去。”
姑娘淒然一笑，竟說：“我住區文明辦。”
金文起又吃了一驚。
他不禁環視了一下，居然在人群裏發現了何小竹。何小竹朝他點點頭，表情很迷惘。金文起心裏生出來一種很複雜的感情，不再敢看她。
在轉回間，他好像也看到了安曼，便又重新去搜尋。因為距離不遠，沒有視覺困難，他看到，那人真是安曼。但在目光鎖定的一刹那，安曼轉過頭去，再搜尋時，他已經從人群中消失了。
那個老太太又擠進人群，手裏拿著兩隻雪糕。她蹲在姑娘身邊：“姑娘，你在發燒哩，吃根雪糕涼涼身子。”
女人搖搖頭。
老太太流下淚來：“誰家的姑娘啊，真是造孽。”
那個中年婦女大聲喊了起來：“你們男的趕緊走開，看什麼看，你們就沒有妻子姐妹！”
她又問了一下姑娘的住址，依然說是區文明辦。她搖了搖頭：“這姑娘是被燒昏頭了。”她決不相信姑娘竟有那樣的住處。見人群依然不散，她對那個老太太說：“大媽您身體行不行，要是行，咱們娘兒倆把她抬到前邊的門診部去，別放在這兒讓人糟蹋。”
老太太竟很有力氣，配合著那個中年婦女把那個姑娘抬走了。
“真是可惜了。”人群在一片歎息聲中散去了。金文起再找何小竹，何小竹也不見了。他心情沉重，步履遲緩。
到了辦公室，他忍不住給安曼打電話。安曼在那頭吼道：“金文起，你這時候少給我打電話！”
金文起徹底驗證了，那個赤身裸體躺在馬路上的女人，就是安曼的情人林雪兒。
第二天，林雪兒死在了門診部裏。由於找不到家屬，她的遺體被公安部門處理了。
一個被愛情逼瘋了的女人，一個整天裸露著下身坐在大街上傻笑著的女人，在金文起的想象中，是沒有什麼好結局的。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結局竟悲慘到了如此地步，而且在無意中被他現場目擊了，他的心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