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情地播種著他遲來的愛。但他的學生卻表現得很慵懶,緊緊地合著雙眼,不願有一點衝動。在老師的忘我運動中,她嘟囔著:
那是一株偉岸的樹
神聖不可侵犯
千萬不要走近它呀
留一段距離
存一點幽秘
我會遠遠地望著它
心裏充滿敬意和感激
即使在月明星稀的夜晚
我也不隨著風兒
去觸動它的一枝一葉
因為我要珍惜
不僅珍惜樹的偉岸
也珍惜我年輕的心
這種吟誦,讓她的老師產生了遲疑,他停了下來。
“你怎麼不動?”他的學生不解地問。他沒法回答,也不知怎麼回答,因為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停頓。老師繼續動作起來,但卻有了異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聳動的臀尖兒很滑稽,自己的呼吸太粗俗,他真的猶豫了。最後,在他學生的幫助下,他勉強完成了自己的身體作業。他興味索然地躺在床上,意識到,如果沒有他學生的及時的配合,他真的要前功盡棄了。
他就那麼靜靜地躺著,不敢去擁抱那個細膩而精致的肉體;她朝他微微一笑,讓他驚心動魄。她主動地吻了吻他,他感到那吻冰冷得毫無味道,便驚異不已。他覺得自己該走了,便匆忙地穿起了衣服。他的學生就懶懶地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他做完了這一切。
臨出門前,他的學生懶懶地問:“你還什麼時候來?”
這一聲問話,讓他難堪,因為他一時辨別不出自己的身份。
他倉皇地跑出了房門,在清風的吹拂下,淚流不止。
在別人的眼裏,甚至在自己的眼裏,她隻是一塊鮮肉,甚至是一塊爛肉,他完全可以像別人一樣走進她的肉體,可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心竟以那樣的方式,對自己的情欲做了不聲不響的反抗,使他從肉體的巔峰上跌了下來。看來,心是獨立的,人的肉體真不該進入精神的領地。
他第一次感到,他真的不懂愛情,他隻是自己情欲的奴隸。自己所謂跟女人相交,能談精神的就談精神,能上床的就上床的說法,真是自欺欺人。
看來,自己真的該換一種活法了。要想走出這一步,首先要疏離一下身邊的生活環境。
於是,他選擇了旅遊。他去了甘肅青海的戈壁與瀚海,因為那裏人煙稀少,那裏的民謠動人。
他之所以要到沙壟那邊去,是因為那裏傳來的歌聲實在誘人。那是一個滑潤的女音,雖然聽不清唱的是什麼,但旋律優美,曲調搖曳,就像那起伏的沙壟,雖不高亢,卻悠長。他想象著,那歌唱的女子一定是白臉長身,腰肢婀娜。他便想快點兒趕過去,一是為歌,二是為人。
不期竟進了絕境。
他哭喊著,匍匐著,他不想死,他想走出去,他有太多的不甘。但徒勞的努力耗盡了他的體力,他昏厥過去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姑娘向他俯視著,他知道,他得救了。
那個姑娘臉膛兒黧黑,眼細而小。見他醒來了,她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他感到,這是在他一生中所看到的最美的笑。那姑娘美極了。
因為這一刻他明白了,什麼肉體的激情,什麼精神的愛情,沒有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了,活著就是美!
他躺在人家的氈房裏。那姑娘給他捧來了一大碗奶茶,他貪婪地喝下去,看了一眼姑娘那黧黑的臉膛兒,也笑了。
她告訴他,他們接到了沙壟那邊的電話,知道他要來,在風沙彌漫時就想到了他的處境,就把他營救出來了。她還告訴他,她叫羅麗塔,是這裏的回族沙赫的女兒。他知道沙赫的含義,是長老或精神領袖的稱謂。一聽到是沙赫的女兒,朱文便肅然起敬,甚至感到了一絲拘謹,他想坐起來,但一陣暈眩,又使他被迫躺下。他咧了咧嘴。
看到他狼狽的樣子,羅麗塔放聲笑了起來,搖曳而無忌。
他想,那誘他走向絕境的悠長而搖曳的歌,一定是她唱的。
他問:“那動聽的歌曲是不是你唱的?”
她又是一笑,說:“我們這裏的姑娘都會唱歌,而且都唱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