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1 / 2)

第十七章 二

來往山東不下二十次,竟沒有去謁過一次孔陵,實為憾事。聽說陵上周圍若幹裏,不生荊棘。讀書種子頗把這事形容得聖人在天之靈是亙古不滅的。我的想法不如是,以為這是人為的。你想,曆代帝王和儒家,是怎樣重視這塊聖地,若有一種荊棘生長出來,他們必定會除掉,那正如孔陵上的蒼柏永遠生長下去一樣。荊棘這不被播種的植物,無非靠風和鳥的媒介,自然地繁殖。有人永遠去監督它們的生長,它們當然鑽不進這塊聖地。我這樣猜想,並不是抹煞了聖地沒有荊棘這事實,毋寧說我是更佩服中國人對聖地的重視,能讓它不生一棵臭草。而且我這種猜想若是對的話,這事還值得在陸上樹碑一幢,大書“人民永遠拔去了聖地上的任何一枝荊棘”,將歸功之於人民的努力,比歸功於聖靈的嗬護,那更得尊重孔子。

讀過之後,金文起明白了何小竹的用心。愛情的聖地之所以美好,並不在於它的境地中沒有“荊棘”,而是被當事人悉心拔去了;所以,要維係愛情的美好,重要的就在於愛人之間的心靈嗬護。

他感到,享受愛情的快樂,不僅要葆有愛的激情,還要具備足夠的感情智慧。“幸虧你也是個讀書人。”他說。

何小竹說:“沒錯,要不是有書的支撐,或許我早就垮了。”

“所以,咱的‘愛月小巢’,不僅要有床,還應該有書。”金文起說。

他們買了兩個書架。書的來源,一是何小竹從她父親那裏偷出來一些她喜歡讀的書,二是金文起多年藏書的精粹部分。

當金文起悄悄地從家裏的書房往小屋搬書的時候,他竟有一種幸災樂禍式的快感:齊玉文啊,你總是以燒毀我心愛的藏書作要挾,這次,我給你來個釜底抽薪。

書的入住,把個本來就窄仄的小屋弄得更加局促了,但他們的心卻變得寬闊了。因為不僅可以起居,而且可以閱讀,心靈有了附著,變得安定起來。在讀書人那裏,有了床,再有了書,就有了家的感覺。他們雖然沒有夫妻名分,但卻也有了居家而樂的感覺,身外的一切,真的無所謂了。

一天,何小竹對金文起說:“老胖,作為你的妻子,我覺得應該給你一個建議:以後咱們在一起時,應該盡可能不喝酒。”

“為什麼?”金文起覺得莫名其妙。

何小竹說——

“如果男人和女人共同生活在一處,他們的靈魂是太容易被腐蝕的,特別是當他們一同進餐的時候,酒很容易導致色欲享受,混淆了性愛和愛情的界限。為什麼陌生的男女之間可以發生性亂,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詩人奧維德作為肉欲和羞恥學的導師曾在他的一本名為《 愛的藝術 》中對此做了形象的描繪——

當酒飛濺到丘比特幹渴的翅膀上時

他停下來沮喪地看著他落地的地點……

之後傳來了笑聲,之後連窮人也找到了財富

之後悲哀和焦慮和皺紋離開了額頭……

這既是女孩迷住男人心竅的時候

也是酒中的美女火上澆油的時刻

所以,就最能觸動人的肉欲,使人躁動不安,使人褻慢輕侮,因而精神和理性就離我們遠去,錯把情欲當愛情。久而久之,肉體的呻吟遮蓋了靈魂的聲音,精神的撫慰和心靈的吸引就消失了。到時候,我在你的心目中便不再是個美好的女神,而是一個放蕩的嬌娃,你會一邊貪戀著我的身體,一邊輕視著我的人格,甚至都不屑於傾聽我的哭訴和哀怨,那樣,我就真的完了。”

對此,金文起有他的理解,他認為特殊的愛情境遇使何小竹越來越多慮和脆弱了。因為,雖然酒精使他與陸小可亂性,但他們之間的美好感情不也是夏威夷大蟹佐以美酒而建立起來的嗎?問題的關鍵,還在於男女之間是不是真的存在著相互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