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
跟齊玉文之間,連分床的事都未曾辦到,卻一下子就想到離婚的地步,金文起感到有巨大的心理障礙。
第一,齊玉文沒有明顯的婚姻過錯,他提不出正當的離婚理由。
第二,他本人對這個家還有一絲依戀。
齊玉文的性情不好是真,但沒有遇到何小竹之前,雖也感到遺憾,但他卻能容忍。久而久之,連遺憾本身也消失了,齊玉文的缺陷還成了家庭內容的一部分,他習慣了。是何小竹的出現,放大了齊玉文的缺陷,在不自覺的對比中,他的遺憾也放大了。他開始不能忍受,心裏產生了隔膜,竟至有了離婚的念頭。所以,以齊玉文的原因而提出離婚,他感到有些理虧。
還有什麼理由呢?他一時還想不上來。
至於對家庭的依戀,更是一個不小的難題。婚後,他的飲食起居都是齊玉文料理的,他基本上可以做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齊玉文雖然是個職業女性,但實際扮演的還是家庭婦女的角色,她認為侍候男人是她的本分。所以,她不讓金文起摻和家庭瑣事,她既是夥夫又是保姆,這麼多年,金文起甚至沒有洗過一次衣服,自己衣服的尺碼,他至今都說不清楚。生活上,他對女人產生了一種可怕的依賴。
而要擺脫這種依賴,又談何容易啊!一想到要整天自己洗衣服,自己用領潔淨清洗衣領上很難清洗的汙漬,他就頭疼,他就迷惘。
他不知道何小竹能不能像齊玉文那樣伺候自己。
或許女人的天性會使何小竹擔當起這種使命,但一想到何小竹的高雅、嫵媚,便感到自己的這種想法真是迂腐——讓一個可以作為神來供奉的美麗女性侍奉自己,他感到可笑,他也於心不忍。而且,尚未成為事實就讓人家服侍,又怎麼能說得出口!即便他忍心那麼做了,生活和情感是不是又要回到老路上去?那麼,既有齊玉文,何必何小竹?
為了能實現與何小竹的結合,他邁出的第一步,就是要學會自己料理自己。
當他硬著頭皮自己端起洗衣盆的時候,心中竟生出了一種悲壯、一種淒涼,甚至掉下了眼淚。
齊玉文感到他很可笑,說:“你身邊有個現成的洗衣機而不用,你又何苦呢!”
金文起說:“我不能再用你了,代價太大。”
“看來,你是真的有離婚的心思了。”齊玉文說。
“差不多。”金文起說。
齊玉文一把將他手中的髒衣服奪過去:“要是這樣,這個衣服你還甭洗,這是個路線問題。”
金文起掙紮了一會兒,被女人堅定的意誌屈服了。
過了兩天,他又端著髒衣服站在了水池的旁邊,他鼓勵自己說:這一次,一定要實現洗衣的願望。
齊玉文在他背後說:“金文起,你就別掙紮了,有我齊玉文在,你真是癡心妄想。”
自己又被繳械之後,他蹲在地上,開始反思自己:他覺得自己之所以這麼容易地就敗下陣來,還在於意誌的不夠堅決,自己的掙紮實際上是一種可笑的姿態,騙騙自己而已。於是,便生氣地問自己:你連這個都做不到,你還能做什麼?
他鼓了鼓勇氣,說:“齊玉文,你甭這樣,你再怎麼樣,也攏不住我的心。”
齊玉文的臉立刻就繃了起來:“金文起,你到底是看上誰了?有種你就告訴我!”
這哪能告訴你?金文起就一陣心虛:“那倒沒有,隻是感到跟你在一起特沒勁。”
“怎麼才有勁?我看你是剛當了兩天官兒燒的,無事生非。”齊玉文反駁道。
金文起感到自己很被動,情急之下,大聲說道:“跟你說實話吧,什麼原因也沒有,就是想跟你離婚。”
齊玉文洗衣的手停住了,她的目光也僵在了金文起的臉上。
久久的沉默之後,她終於發作了,她把盆子咣地摔在了金文起的腳下:“老娘不伺候你了!”
突發的巨響,把兒子招引出來,“怎麼了?”他問。
齊玉文見了兒子,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孩子,你爸要跟你媽離婚。”
兒子看了金文起一眼,竟笑著說:“我爸肯定是搞小蜜了,不然他不會這麼玩兒票。”
聽了兒子的話,兩人都愣了。
兒子的話讓他哭笑不得,手一揮:“你給我滾一邊兒去,大人的事,孩子插什麼嘴!”
“誰願管你們的臭事。”兒子做了個鬼臉,跑出屋門。
齊玉文抹了抹眼淚:“金文起你看見沒有,你給孩子造成了多麼惡劣的影響!”
金文起感到很委屈:“這怨我嗎,都是電視鬧的。”
不管是電視鬧的,還是他們自身鬧的,反正孩子對他們的事看得很淡。這對把離婚當做天大事情的齊玉文來說,是一種打擊。她意識到,在將來的離婚大戰中,孩子未必能成為自己的同盟軍。所以,內心的恓惶使她本能地感到,千萬不能跟金文起鬧僵了。
而在金文起那裏,孩子的話倒讓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是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