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2 / 2)

他們倆默默地注視著對方,竟都感到幾分難為情。

“金文起,我知道現在的你心眼兒是很活泛的,你要是動了心思,也攔不住你。不過,我心裏有些不甘心,不知你看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比我強。你要是看上了高幹之女、商界大款,或者是沉魚落雁的國色天香,我心甘情願。雖然你跟我離了,但是你攀了高枝,我也很有麵子。況且,就你那人性,你要是混好了,也不會撇下我們娘兒倆不管。但是你看上的主兒要是還不如我,或者是眼下隻比我強那麼一丁點兒,或者也就是比我年輕一點、好看一點,我勸你還是別動離的心思,因為女人都會老的,一老了都是那個德行,而且她難有原配對你的那份耐心和容忍,到時候,你可就慘了。看在夫妻多年的分上,我得對你負責,就像我們校長說的,好色的伯樂很難相到真正的千裏馬,我得替你把把關,幫你審查審查。所以,離婚可以,但有一個條件,就是請你告訴我她到底是誰。”齊玉文心平氣和地說。

齊玉文的表現,是出乎金文起意料的。那麼粗俗、任性的一個人,居然有這麼強的理性,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他覺得這是女人布下的圈套。他“嘿嘿”一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心計了,把不可能的事也說得那麼有情理?不過,我不會中你的圈套,甭說我還沒看上誰,就是真看上誰了,也不能告訴你,就你的脾氣,你能讓我好過?你能讓人家好過?你騙傻子吧你!”

“到底是在一個炕上睡了多年,你還真了解我。我還真饒不了她!不是我霸道,這是人之常情,她都不讓我好過,我能讓她好過?”

齊玉文的話,讓金文起心中一抖——那麼柔弱的何小竹,怎麼能鬥得過這麼潑辣的齊玉文!

所以,他雖然知道一旦撕破了臉皮,事情反而會好辦了,但他真的不能說。

見金文起沉默不語,齊玉文說:“你既然不肯把她說出來,就別再提離婚的事,好好給我過日子,別自找沒趣!”

金文起被逼到了一個很尷尬的角落,他懊惱極了。

他把髒衣服往齊玉文身上一扔:“那你就去洗吧,累死你也別抱怨,你是沒皮沒臉心甘情願!”

到了何小竹那裏,看著她嫵媚的笑容,金文起滿臉憂傷。

何小竹很敏感,她問:“老胖,你是不是煩我了?”

金文起說:“別瞎說,咱們才剛剛開始,怎麼就煩呢?我是在煩我自己。”金文起就把跟齊玉文談離婚的事簡要地對她說了幾句。

何小竹一笑:“這又是何必呢,我又沒逼你。”

話雖然這麼說,但因為感到了金文起對自己的一份真情,何小竹的心就越發溫柔起來。她替金文起脫下鞋子,對他說:“老胖,你就像在家裏一樣,躺在床上看看書,什麼也別想。”

金文起是汗腳,鞋子脫下之後味道很濃鬱。他不自覺地把腳團了起來。

何小竹笑著打來一盆水:“老胖,給你洗洗腳。”

“小竹,使不得,使不得啊!”金文起驚慌失措地說。

“我不是你妻子嘛。”何小竹不顧男人的羞慚,坦然地捧起那雙汗腳。

金文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努力讓自己的腳呆得溫順一些。

洗過腳以後,何小竹說:“老胖,你別動,你的趾甲太長了,我給你剪一剪。”

何小竹細心地給他修著趾甲,胸脯很自然地起伏著。想到跟齊玉文毫無成果的談話,金文起心裏說:我他媽的不是人。

何小竹到衛生間給他洗襪子,聽著那時斷時續的水聲,他幸福得很痛苦。

他手裏捧著張恨水的《 上下古今談 》,雖然是一本他最愛讀的史地小品,但現在一個字也讀不下去了。都說文字可以暖心可以療疾,但他感到:文字在真實的生活麵前,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何小竹停當了一切之後,坐在床頭修自己的指甲。她雙手的小指留著很長的指甲,拿筆和拿湯勺時微微地蹺起來,顯得很俏皮很典雅。她把指甲修得清潔而透明,塗上淡淡的蔻丹。他想起了,她早上化妝時,臉上敷的也是淺淺的粉。何小竹的精致就在於用色無色,著粉無痕。而齊玉文和陸小可,則滿臉斑駁,斑駁得掉渣兒。所以,女人質地上的不同,正在於這些被人忽略的小小的細微之處。

見金文起失神地看著自己,何小竹嫣然一笑:“看你的書吧。”

“小竹,我很愛你!”金文起動情地說。

“這話別說出來,要放在心上。”

“我是說,我應該娶你。”

“這是不現實的,所以你別總難為自己。其實真正的擁有是不在乎形式的,關鍵在於是否用心嗬護。”

何小竹挨著金文起躺下:“張恨水的這本《 上下古今談 》真是一本好書,好就好在它傳達了文字之外的感情。你看他那篇《 孔陵無荊棘 》……”

金文起翻到那一篇,隻見上麵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