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二(3 / 3)

安曼感到這個家裏確實沒有自己真正的位置,因為他的心一直漂浮著,並沒有停泊在這裏。

他悲從心生,流著淚對許二嫚說:二嫚,你就別鬧了,我隻是尋個安慰,哪能真跟你離呢。

許二嫚已習慣了男人的冷落,見男人變得溫熱起來,心就軟了,說:我也不跟你鬧,把自己的男人鬧臭了,也沒我什麼好。不過,從明天開始,你甭給我在單位住了,天天給我回家。

男人雖然天天回家了,情緒卻一直很低落,目光遊移,魂不守舍,人漸漸地瘦了。

許二嫚便有些心疼了,問:你那頭是不是沒處理好?

你什麼意思?安曼不解地問。

許二嫚說:人家還是個黃花閨女,就被你糟蹋了,不安置好,又是一個胡雅娣第二。

安曼有些感動,苦笑著說:你要是真那麼好心眼兒,就成全人家。

許二嫚說:那可不成,我跟你是患難夫妻,從昨到今,從冷到暖,容易嗎?

安曼就想到了知青點上的肉,那晃動在眼前的針線,堅硬如鐵的麵餅……而他那時的心屬於胡雅娣,這時的心又屬於林雪兒,就從來沒屬於過這個家裏的女人。

而她正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啊!

他覺得自己對許二嫚不公平,甚至有點對不起她,他沒理由跟她離婚。

於是他對許二嫚說:二嫚,一切我會處理好的,我以後一定跟你一心一意地過日子。

然而他並沒把事情處理好。

因為許二嫚屬於家常,而林雪兒屬於詩,是胡雅娣的再生與延續。並且對方又是一個執著於愛情的浪漫情種,不是男人說處理就能處理得了的。

他們的愛情就像奔騰而下的激流,遇到障礙之後,就更加激情四濺。

他們居然賃屋而居了。

安曼晚上得回許二嫚這裏,他們就在白天成就他們的夢想。

當林雪兒為他墮了兩次胎之後,安曼慚愧地說:我應該娶了你。

林雪兒無力地笑笑,說:而她又有什麼錯呢?她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啊!咱就這麼過吧,我心甘情願。

於是,安曼懷著深深的歉疚把自己所能給予的關愛都給了她。

經過十年的甜情蜜意之後,愛情也變成了親情。有一天,林雪兒對安曼說:你娶了我吧,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不下去了。

安曼悲壯地說:好,早就等你這句話呢,為了咱們的愛情,我甘願魚死網破。

林雪兒淒然一笑:那就對不住了。

安曼鼓足了勇氣對許二嫚說:咱們離婚吧,這日子過得也太平淡了,平淡得讓人發狂。

許二嫚一愣:你們還沒斷啊?

安曼遮掩道:這跟斷不斷沒關係。

許二嫚說:你是哄小孩兒咋著?我明確告訴你,我是死活不會離的,我不死就耗著你們。

安曼憤然說道:你他媽的真損,你明天過馬路就被車撞死!

許二嫚說:你以為誰想活著怎地?早他媽的活膩了,可就是不死,不死就不離。

女人的悲壯也令男人傷心,安曼說:二嫚同誌,我求你了,就離了吧,不然咱都活得不完整,把情義都混沒了。

許二嫚說:你沒資格講什麼情義不情義,你對誰都沒情義,你眼裏隻有你自己。

少廢話,你離不離?

不離!

不離咱就上法院。

上就上,你不是正經曆晉級考查嗎,這法院一上,準黃。許二嫚得意地說:你什麼都不顧了,我還顧忌什麼,我是傻子怎地?

安曼的離婚請求就不理直氣壯了。

再見到林雪兒的時候,他顯得躲躲閃閃的。

林雪兒說:你也別欺騙自己了,你離不了。

安曼沉默不語。

看來咱的緣分盡了,天公不作美。林雪兒說完,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安曼上前撫慰她,她恨恨地轉過身去:少碰我!

一晃半年沒見麵。

那天在街上邂逅了,安曼說:雪兒,你讓我想得好恓惶。

林雪兒搖搖頭,說:說什麼都晚了,我要結婚了。

安曼的眼前忽然就黑了,他大叫一聲狂奔起來。

他跑到了他們賃的小房子裏,像孩子一樣,把自己哭著了。

睜開眼時,見林雪兒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他像溺水人抓住稻草一樣把她抓在手裏——我的雪兒啊!

林雪兒把他的衣服脫了,又把自己剝成一隻青白的蠶,說:我雖然跟別人結了婚,但要一個咱們的孩子吧。

這是最後的愛情證明了,為什麼不要呢?!

後來,做了他人嫁娘的林雪兒就懷了一個家庭之外的孕兒。

安曼徹底絕望了,就整天陷在酒裏。

一天酒後,在無意識中他走漏了其中的消息,被機警的許二嫚捕捉到了。

在憤恨之下,她告了密。

情仇大於世仇,林雪兒憤怒的丈夫就把她肚裏的胎兒打掉了。

從此她就失去了生育功能,而同時又被她丈夫拋棄了。

她瘋了。

詩人安曼的愛情就這樣悲慘地淪落了。

他回到家裏就用尖利的皮鞋惡狠狠地朝許二嫚身上踢。

皮鞋踢在無辜者的身上,傳出撕裂的鈍音。許二嫚承受著雨點兒一樣的打擊,一聲不吭。

善良的女人認為,是她把另一個女人給害了,她理當承擔罪責。

安曼卻以受害者的身份,從此就再也不回家了。

種種努力無效之後,許二嫚就去找安曼單位的領導,直到安曼也當了領導之後,她就又去找比安曼更大的領導。

知道找也沒用,但依然是找。

她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