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3 / 3)

小竹,你到底是怎麼了?讓人感到陌生。

是嗎?何小竹若有所思地說。還沒等謝大林回答,她又說:你真不該來,你讓我感到你這個人很不講信用。

謝大林說:相愛的人之間,相見比信用重要。

不,相愛的人之間,信用比對一般人更重要。

那我既然來了,就讓我送送你。

不,你應該馬上走,趁我還沒生你的氣。

謝大林愣在那裏。

在這個工夫,何小竹走遠了。望著何小竹嫋娜的身影,謝大林傷心不已。唉,這美麗的女人怎麼這麼難打交道。他覺得,連床都上了,怎麼還這麼生分,還不如跟一般人來得親切。

又過了一個星期,他打電話給何小竹:小竹,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不必了。一個很幹脆的回答。

難道你就不想我嗎?因為他謝大林想,她何小竹也應該想。

談不上。何小竹說。

他感到何小竹是給他麵子,才把話說得這麼模棱兩可。

那什麼時候咱們見一麵?

以後再說吧。

謝大林感到跟知識女性交往像對待一般女孩子那樣真是不成,她們太複雜了,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隻好耐心等待著。

其實他的等待是無望的,因為何小竹真的不想他。

那次分手後,何小竹感到身心疲憊,昏睡了兩天。

醒來之後,想起了在十渡的日日夜夜,她難過得哭了。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失身,更主要的是她對性愛的種種幻想也因此而破滅了,這正如她的第一個吻。

她一直認為性愛是美好的,是震撼靈魂的。查特萊夫人的性愛熱烈而富有詩意,讓她憧憬不已。而查特萊夫人的情人是個牛仔,也不是出身高貴的人,是生命本身給了他創造美好性愛的能力。所以,跟謝大林相好,她並不十分計較他的工人身份,她甚至相信,他年輕俊美的生命,一定會給她帶來美好的激情和生命的感動。

然而她錯了,那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毫無詩意,甚至有些野蠻。她除了感到震驚、恐懼和疼痛以外,毫無一點激動靈魂的東西。第一次過後,在懊喪之餘,她還存有一份幻想,以為是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的緣故。於是,她選擇了第二次。這一次,她依然沒有什麼感動,隻感到了一種生硬的充填,還伴隨著惱人的煩亂。她仍不想放棄,她想探索出性愛的光明,便在賓館裏一次一次地嚐試。好像找到了一點感覺,癢癢的,很舒服,她以為那期待中的激蕩就要來了,雙腿打開了,像張開了捕捉的網。然而那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依然是那種生硬的充填。這時,再看到自己打開的雙腿,便有了一種強烈的羞恥感,她心裏呼喚著:快點結束吧,我已經很不自愛了!在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之後,對方卻展翅飛翔了,他大叫著,扭曲的臉醜陋不堪。她看到播灑在自己雪白的皮膚上的肮髒的物質,她鄙棄自己:心性高潔的一個何小竹,怎麼能容許這個!

表哥的一個帶有口臭的吻自己都不能容忍,何況是一種肮髒的進入!但是,這一次,卻有一個無法說出口的區別:因為有自己主動的成分在,她不能予以斷然的否定,否定對方,就是否定自己,會很沒麵子。她忍受著,也哭泣著,隻是淚水往心裏流。她感到,自己很像剛進勾欄的賣春女。

這種感覺,對一個被詩書浸潤得通體流香的女性來說,問題的性質是嚴重的。

她本能地感到,她必須遠離謝大林,因為男人是一種得寸進尺的動物,你一旦把他讓進城池,他就會變得肆無忌憚。

所以,一離開同行的環境,她就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然而單純的青年工人謝大林是不會理解複雜的大學畢業生何小竹的——他隻知道他想念她,而且是一種真實的強烈的想念,這種想念,就是他接近她的最理直氣壯的理由,所謂愛你沒商量,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在遭到幾次拒絕之後,謝大林又打電話了:小竹,我真的很想念你,我必須見到你,不然,我就沒治了。

何小竹冷冷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體。

小竹,你怎麼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這不像你。難道你不知道有這樣一種說法:男人一沾了女人的肉體就離不開她了;所以,男人對任何一個與之有肌膚之親的女人都會想念的,不僅僅是我。

何小竹,你真是知識越多越反動,你把工人階級都當壞蛋了!氣憤的謝大林已帶了哭聲,何小竹,我今天鄭重向你宣告,在跟你好之前,我有一個女孩兒,而且比你還漂亮,比你還性感。

何小竹囁嚅道:這我倒不知道,那麼,你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我?

是為了你的氣質,是為了你的知識,道理很簡單,我已經很淺,不能選一個比我還淺的,將來孩子的教育都成問題。

謝大林的坦誠把何小竹弄樂了:你這個人倒很實際的,連孩子的教育問題都想到了,你內心還是很傳統的嘛。

一點都不錯,我喜歡上一個女人,就是想跟她過日子的。

我倒沒這麼想。何小竹說的是實話。

你會想的。謝大林說。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問題,你怎麼知道?

知道就是了。

那麼,你要是想見我,就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以後不許碰我。

行。

…………

從此以後,謝大林依然接站,而且每周三去一次歌廳,每周末下一次飯館,正經地像一對戀人。

時間久了,何小竹感到,有這麼一個英俊男孩兒愛著自己,而且送的是百依百順的嗬護,還是很溫暖的,她便接受了這種存在。有時走在夜晚的小巷深處,感動之下,何小竹還在謝大林的臉上輕輕地吻一下。當男孩兒有了進一步的衝動,她把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下:STOP,請打住。

何小竹與謝大林相處在平靜而溫馨的感情之中。

然而,當金文起出現在何小竹麵前之後,當何小竹閱讀了金文起的文章剪報之後,當何小竹與金文起經過了獨特的對酌之後,何小竹的心亂了。她感到了金文起特有的豐富和他具有個性的成熟的魅力,並且也感到了他對她的那份用心。他像白瑞德,而自己正像對白瑞德傾倒的那個人。憑直覺,她覺得她與金文起之間會發生點兒什麼,對將要發生的,她既害怕又好奇,甚至有一種隱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