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嗎?
他覺得不能再放任自己了,他應該及早步入正途。於是他趕緊站起身來:“其實,檔案管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沒有文化都可以勝任,我這兒有兩本有關的工具書,你隻要抽空看一看就明白。做這項工作,到後來比的是看誰有足夠的耐心,因為這是一項很瑣碎的事務——檔案天天都在產生,天天都要整理,無窮無盡,要想不受它的折磨,隻有遠離它。”說著便把那兩本放在檔案櫃上的書取了下來。
書上已裹滿了灰塵,他取出自己的手帕擦了起來。
他的舉動似乎打動了端莊而坐的何小姐,她站了起來:“快別擦了,金老師,書有積塵才是書啊!”
他更被打動了,他覺得她是個蘊滿書香的人,因為有積塵而不棄的書,是從時間深處走來的好書,能被保存下來的本身就證明了這一點。“我不能因為我的懶惰,而弄髒了小姐的手。”他說得很動情。
何小姐立在他身邊,聽任他表達他的帶有抒情色彩的熱心。
而他卻聞到了一種溫熱得醉人的香味,是一種悠遠的、陌生而又熟悉的香味。
他想到了他推薦給齊玉文看的那張《 北京青年報 》,而且準確地記起了那上邊的一段話:
一般人多把香水灑在手帕、衣服上,這使香水易於消失。最好的方法,是把香水塗在肚臍和乳房周圍,另用一小團棉花,蘸上香水放在胸罩中間,這樣,不但使香味保持持久,還可以使香味隨著身體的熱氣向四麵八方溢散。
他這時感到,這不是一般性的陳述,而是一團現場感很強的情緒。
他真實地感到了自己情緒的波動,他判斷,何小姐一定把香水塗在肚臍和乳房周圍了,他甚至猜到了那一小團棉花放在何小姐乳罩裏的位置。
那一團比人還幸運的小棉花啊!
何小姐接過金文起仔細擦拭過的書:“就當是老師授過的第一課吧,我會用我的努力報答老師的好心的。”
“一點小事,不足掛齒。”金文起說。
何小姐攤開手掌:“老師還有一樣東西沒給我。”
“什麼東西?”
“就是您作品的剪報本啊。”
金文起一驚:“誰說我有剪報本?”
“知道就是了。”何小姐粲然一笑。
“是你們安主任?”
何小姐搖搖頭。
“那會是誰?”
“我不告訴您,這是一個秘密。”
這種神秘氣息讓金文起很感動,他打破了心中的芥蒂,第一次把自己精心製作的剪報本拿了出來。
“隻是一點小文章,讓人心中忐忑。何小姐是個見過大構製的人,請不要見笑。”此時的金文起說的不是謙詞,而是一種接受檢驗前的誠惶誠恐。
他從來沒在女人麵前這樣謙恭過,他的心被一種從來沒有感覺過的東西牽動了。
“請您放心,您的學生不會那麼不用功的。”何小姐不用什麼“拜讀”、“跪讀”、“欣賞”等等迂腐的詞句,而是用了情境中的表達,便打消了金文起的不安。他甚至感到,這些寂寞中的一字一句,拿出來讓何小姐閱讀,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好像待字閨中的一個小家碧玉,終於遇到了一個可心的郎君。
何小姐適時地告辭了,他最後的那點自持,使他把何小姐送出房門就留步了。
他看到何小姐用過的杯子上留下了一個洇紅的唇印,便小心地把剩茶倒掉,把那杯子鎖起來了。
他仰在何小姐坐過的沙發上,啜吸著何小姐留下來的氣息。
“這是一個多麼不同的女子啊!”他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