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不錯,何小竹又做了人工流產。
算上這一次,是第四次還是第幾次,小竹本人也記不清了。
前幾次都有老胖的陪伴,這一次是她隻身前往。
並不是老胖沒時間陪她去,而是她沒告訴老胖,她體貼她的心上人,不願看到一個大老爺們兒被數落時那種難為情的樣子。
那個私人小診所的醫生大都是從大醫院退下來的老太太,不僅負責,還特別熱心,而且記性都特別好,患者隻要去過一次便把你記得很準確了。每次去做處理,行診的老太太都要對老胖數落一番:“你們要愛情是不錯的,但也得要身體呀。”讓人頗感到一種咄咄逼人的道義上的壓力。記得第二次他們剛進門,那個做主治醫的老太太就說:“還不到一年你們怎麼又來了,怎麼對上帝賜予的神聖的生育功能那麼不尊重?”何小竹反應得快:“大夫,我們這是第一次。”老太太白了她一眼:“你叫夏小青,他叫李小華,這還能記錯。”夏小青、李小華是他們上次報的假名,臨來前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翻了半天藥費單子才整準確,沒想到老人家的記憶比字紙還清晰,讓他們吃驚,讓他們心虛,讓他們汗顏。兩個人便大氣不敢出。裏屋診室的工作結束了,首先出來的不是“夏小青”,而是那個老太太,老太太端著一隻醫用盤子,舉到“李小華”鼻子底下:“你看看,你看看,多麼大的一個胚胎啊,一定是個健壯的大小子,太可惜了,你不心疼,我都心疼!”
本來寂靜的裏屋便猝然傳出脆亮的哭聲。
老太太便喊道:“姑娘,這個時候不能哭,會傷了身子。哭壞了身子也是你自己擔當著,他不會心疼你。”她瞪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李小華”,充滿義憤地接著說,“我看你這個李小華有點沒心肝。”
老太太的義憤把“夏小青”鎮住了,哭聲戛然而止。
終於走出了診所,何小竹依在金文起懷裏:“老胖,你得對我好點。”老胖慌不迭地攔住了一輛夏利出租車:“咱不坐麵的了,咱坐臥的。”
金老胖果然對何小竹好,好的一次又一次地進這座小診所。讓一個無辜的姑娘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痛苦、羞慚和屈辱。道義的壓力使何小竹易感的心變麻木了,也使嬌嫩的身子變皮實了。
上一次手術回來,正趕上籌備全區的雙文明表彰大會,不容小竹請假調養,從手術室直接到了辦公室。勞累使身體的創傷麵久不愈合,半個月過去了,還血流不止。即便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也能感到子宮劇烈的收縮。每一抽動,便有一股熱流蠕蠕地淌下來,甚至還裹挾著明顯的塊狀物。她雙腿緊閉著,大氣不敢出。久了,臀下便感到了一種黏膩的溫熱——單薄的裙褲已遮擋不住恣肆的漫溢。
她一次次地去衛生間,大團大團的血塊激起了馬桶裏的髒水,又回濺到了自己的身上。帶去的手紙便顯得不夠用,把一個好清潔的人弄得很狼狽。“我怎麼這麼不幹淨啊!”情不自禁地哀歎著,淚水也濺起了叮咚的聲響。
細心的女同事看到了她裙褲上浸出來的血漬,露出詫異的臉色。
“這次例假來得特別多。”
解釋是必要的,因為機關的是非多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她已經天昏地暗了。她撥通了金文起的手機:“老胖,快點來吧,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老胖看到小竹蒼白如紙的臉,嚇壞了:“咱們趕緊去醫院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小竹苦笑著說:“你能帶著我去那種地方嗎?你真是不想在這座城市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