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那天幹踩格子的活,心想就跟著犁耙走唄,何必還拄根棍子幹啥?!像個小老頭似的,多別扭!當時我跟在宋兆明隊長的後麵,偷偷地把棍子提起來,裏倒歪斜地踩了一陣子。到頭一看,腳印花花了,東歪西扭,淨空格子。我尋思了半天,想,這莊稼活裏可有大學問哩!正如毛主席所說:“知識的問題是一個科學的問題,來不得半點馬虎和驕傲,決定的倒是其反麵—誠實和謙遜的態度。”
1969年4月29日 星期二
今天大隊召開了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講用會,某生產隊隊長講述了他們隊的情況,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的教育課,使我進一步懂得了“權”的重要。
他說:我們隊地富占11戶,貧下中農才9戶。我家老婆子回家就說我,說我都叫人包圍了,得罪了多少人啊!我說不怕,我是經過風雨的,就是腦袋掉了,隻要是為了革命,也光榮。這點苦還真就不算啥,照當年幹八路軍時差多了,那時一顆槍子就完了。現在有毛主席給咱撐腰,咱們要給他老人家爭氣呀?沒糧食,國家拿錢給你買,你拿出什麼實際行動來報答?我隊富農子弟明目張膽地罵隊委會幹部說話沒有牙。有一年,地主分子給我家送去一筐籮卜。我問明白後,就叫我老婆給他送回去。這不是他媽的毒藥嗎?階級敵人花招多鬼呀!無產階級掌權,你想奪一點也不行。
1969年5月11日 星期日
今天,我和幾個知青在公社大會上講了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還激動地聆聽了公社黨委書記李青田的講話:
“現在有些大隊幹部不敢管知青,怕知青對自己有意見,有朝一日造自己的反。我們在一起座談過,我講了,你現在對他不負責,他一旦覺悟過來,更會造你的反。有個別同學大耍個人英雄主義,這是脫離群眾的,是沒有群眾路線的。我們有些知識青年回家時間長了,貧下中農就想他,把他們看成是自己的親生兒女;知識青年呢,回家時間一長,也想貧下中農。這是一種什麼感情啊?啊!你們都是坐汽車一起來的嘛,接受再教育時間都一樣嘛,那麼為什麼收獲就不一樣?有收獲多的,有收獲少的,有沒有收獲的,這是什麼原因?貧下中農眼光看得最清最準,對你們從政治上關懷是根本,從生活上關懷是必要的。”
李青田書記不僅人長得好,講話也非常有水平,到會的人都願意聽。
1969年5月12日 星期一
今晚,我參加完公社召開的知識青年講用大會,回來後看了《小兵張嘎》的電影。當老奶奶被日本強盜抓住,兩把刺刀斜立在老奶奶的脖前,老奶奶視死如歸,凜然微笑,這時我感動得流出了熱淚。老鍾叔在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以氣吞山河的英雄膽略,以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站立在敵人麵前,嚇得敵人目瞪口呆,失魂落魄。毛主席的英明論斷在我腦海裏響了起來:“我們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複舊物的決心,有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我們要踏著先烈們沒有走完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讓世界上的一切剝削階級最後滅亡!
補記21——國民政府為爺爺立牌坊:“孝子不愧”
今天聽姨夫講起了他爺爺的故事:1939年日本打過來的時候,我救過北步裏討飯吃的老鄉,有兩個老鄉在討飯途中病在路上,我給船工付了20多元,請船工把他們送回家門口。兩個老鄉下船時,跪下給我磕頭。我說別這樣,到了家就好了,到家後來個信就行了。見人行好這一點,可以說是我們劉家的傳家寶,一個家族的傳家寶可以一代一代地往下傳。
我的曾祖母活了100多歲,她死時,我爺爺70多歲。爺爺說活著是孝子,母親死後他也要在墳前守孝。他在祖母墳前蓋了個小廟式的小屋,剛能進去人,鋪上個草簾子,放上一個被子就在墳前守孝。光著腳,不管下多大雪,也不穿鞋。晚輩人一天給他送三頓飯,他先上供:“媽,吃吧!端來什麼吃什麼吧!媽,快吃吧!”上完供,再端下來自己吃,足足在墳頭守了三年孝。
大王村老百姓家的房子都蓋在了村邊上,村中央有口井供全村人飲用。一次鬼子進了村,找到井口後便在那裏飲馬。此時八路軍居高臨下,在房頂上架起了10挺機槍,連長發令:“打!”敵人沒防備,一開火便打死了100多個鬼子。後來日本鬼子進村報複,先將大王村包圍,之後把家家戶戶的房子、包括場院裏的柴火垛、麥根垛,反正可以點的都點著了。那天,八路軍一直和鬼子作戰,到了晚上,一個連有六七十人,陣亡了32人,30多個老百姓被殺。我爺爺被活活燒死,美名得以傳四方。打到拂曉,幾十個八路軍才衝出了重重的包圍圈。
在鬼子進村報複之前,我叔叔攆我爺爺走,說日本人來了會殺人放火。可70多歲的爺爺死也不肯走。日本人進村後果然在場院裏點火放火,爺爺死死攔住不讓放,結果被推進麥根垛活活燒死。
上級把爺爺的死訊告訴了我,說爺爺死在日本鬼子手裏了。團部派給我一匹好使喚的馬,讓我騎著馬回去看爺爺。有了馬匹,一會兒就到家了,看到爺爺燒焦了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
次日,我見國軍和八路軍的人一起在一戶地主家裏集合,約有一個連的人,國民政府部門專門派人來為爺爺立牌坊,我見來人手上拿著一張紙,是那種能印紙票的好紙,上麵寫著“孝子不愧”,上麵蓋著一個鮮紅的大印章。
父親死後,大王村的父兄們請來了識文斷字的老先生給題表,還在場院中央設置了靈堂、香案,婦女們用花花紙紮出童男童女,上百個祭典人的頭上都紮著太平天國式的白手巾,身上罩著白布做的衣褂和衣褲。
裝棺前,一群婆子媳婦頭披白布扶棺慟哭,待八九個大漢將棺材抬起,跟在後麵的婆娘們又是一陣嚎哭。抬之前,我見有人在棺材底下給爺爺撒了些紙錢,又填了一層白棉花,最後再將一床紫緞薄被蓋在了已被燒焦的爺爺的身上。
之後,我在堤上參加了安葬,先將陣亡的戰士裝進棺材,在棺材板上放上牌子,牌子上寫有死者名字,然後寫好信件一一發出,讓家屬來認領,來後發給烈士證明,給每家發放200—300元不等。發的錢有日本票,也有國民黨票,每月還給烈士家發放糧食。
後來八路軍和國軍的人行軍路過大王村,都到爺爺墳上祭祀,不時還有縣裏的幹部陪同。祭祀前,村裏人介紹說爺爺生前孝順父母,晚間睡覺怕驚動母親,開門的聲音非常小,可是在敵人麵前卻大義凜然,英勇就義。
1969年5月14日 星期三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學習在受教育。
開了三天知識青年講用大會,現在又正在開全公社活學活用毛著講用大會,同誌們介紹的豐富經驗給自己樹立了鮮明的榜樣:
高富生領導的集體戶幫助房東做到了完全徹底,鬥了私心,錘煉了忠心。
梨樹貝第三集體戶崔玉琴把自己那份肉食品送給生病的同學吃。她說,隻有從平凡的小事做起,才能做出不平凡的大事。毛主席也教導我們說:“一切革命隊伍的人都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而我往往以個人感情去對待同學,不平等待人,有時還和同學們吵嘴。
申染房第四小隊集體戶黃榮賢介紹說:我隊有一名返鄉青年,他的事跡對知青們教育很深。他說,“那年我媽有急病需要輸血,我血型也對,但我姐姐沒讓我輸。這次給別人輸,我輸嗎?現在我的血雖然沒有流入母親的身體,卻流在了階級兄弟的身上,階級兄弟跟母親一樣親。”
與黃榮賢一個戶的韓會然介紹經驗說,有一個富農子弟叫她們知青扛百八十斤的麻袋,她們說扛不動,他就說:“扛不動100斤麻袋,就別想掙十分!”我們分辯說:“我們下鄉的目的是接受再教育,不是圖掙分來了!”這個富農子弟還用破謎語的方式放毒:“萬杆大旗沒人扛,天下大事無人知……”他攻擊解放軍,攻擊文化大革命,受到了我們的批判。
由於三自一包陰魂沒散,有些社員自覺不自覺地站在“三自一包”一邊。有次打穀子,有人幹完自己的活就歇著,哪怕鋪穀草還沒鋪一半他們也不幫忙。而我們知青放下木鍁就拿起掃帚。有的人就說風涼話:“一個場院,不夠你們忙活的,都把分工打亂了。”當場就有貧下中農批判說:“這個亂打得好,打亂了劉少奇散布的三自一包的流毒。”
1969年6月7日 星期六
今天下午我們搬進了新房子,看到毛主席和貧下中農給予我們的關懷和幸福,心裏感到十分的高興。
這周的一天晚上,我聽到幾個同學的議論,聽後自己心裏很苦悶,情緒也不太高。自己來回走,到貧下中農家教他們的子女識字,是對還是不對?以後還走不走了?我打開了主席語錄,毛主席說:“任何新生事物的成長都是要經過艱難曲折的。在社會主義事業中,要想不經過艱難曲折,不付出極大努力,總是一帆風順,容易得到成功,這種想法,隻是幻想。”又說:“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我們希望一切同我們共同奮鬥的人能夠勇敢地負起責任,克服困難,不要怕挫折,不要怕有人議論譏笑,也不要怕向我們共產黨人提批評建議。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們在為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而鬥爭的時候,必須有這種大無畏的精神。”
我想,我的所作所為隻要符合毛主席的教導,就不怕一切議論,堅決做到底!
這一周又輪到自己做飯了。每輪到自己的飯班,不知不覺就產生懼怕心理。記得第一次做十幾個人吃的高粱米飯和土豆烀茄子,為了做成這頓飯,我幾乎是提前兩個小時動手。盡管這樣,仍急得差點兒沒哇哇哭上一場。原因是那天是個陰雨天,柴火垛被淋濕了,點著以後,光有煙沒有火,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用嘴往灶坑裏吹風,直吹得滿臉都是灰,仍然不見火苗。一想起同學們回來要笑話我和埋怨我,手和腿就突突地發抖。直到貧農老戶長郭殿喜幫助找來幹柴火,又叫來一位大嬸幫助點火和做飯,才沒有讓同學們餓肚子。
目前,我已克服了“最怕做大鍋飯”的心理障礙,原來認為很困難的事兒,現在感到並不那麼可怕。今天中午同學們收工回來,說我做的飯比以前好吃多了。這個評價說明,自己在做“大鍋飯”方麵已取得了較大的進步。但從個人興趣上講,我寧可幹再苦再累的田間活,也不願意圍著鍋台轉。有一段時間,我讚成由楊豔華同學把做飯的事情包下來,年終再從大家的工分中為她均攤,因為她的興趣正和我相反,她不害怕做飯。
今後再輪到自己的飯班,爭取好上加好。
1969年6月11日 星期三
最高指示:農民以農為主(包括林、牧、副、漁),也要兼學軍事、政治、文化……也要批判資產階級。
教貧下中農上課識字,我堅持了近一個月。最近由於聽到一些議論,對自己影響不小。這幾天自己思想懶了,行動也跟不上了。
今天下雨,不出工,我看了《吉林日報》(1969年6月4日)後,使我認識到:讀書是為了革命,革命就需要認真讀書。過去長期脫離實際,脫離工農,脫離生產勞動,現在我們要認真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隨著社會主義事業的發展,今天由工人階級貧下中農來掌管學校,要實現農業的現代化和農業機械化,就必須具有社會主義的文化知識。
在舊社會,工人、貧下中農的子女哪能念得起書?今天我們當了家做了主,政權掌在我們手裏,同樣也需要有高度的文化水平。毛主席也告訴我們說,要做有社會主義覺悟、有文化的勞動者。因此,今後我一定要把教貧下中農識字的任務繼續完成好,決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向後退,後退是沒有出路的。
1969年6月17日 星期二
五月節前,有一天天還沒亮,就有社員打發家人給我們送來了雞蛋,說:“天亮前吃了雞蛋,肚子不疼。你們這麼小就來到農村,不容易呀!吃吧,這些雞蛋是送給你們吃的。”
學習呂玉蘭《十個為什麼》部分摘抄:
人的立足點不同,想法不一樣,想的不是一個理兒,怎麼會互相理解?你說我太傻,我覺得我有自己的聰明。
當領導,自己不實際幹,不接觸實際,就沒有真知識。不能人家說啥是啥,這不是領導人,而是被人領導。別看發號施令不少,實際是個傳話筒。我15歲當幹部,哪裏來的經驗,就靠一個“闖”字。
我病了,有的同誌對我照顧得很好,這是一種階級感情,是在對我做政治工作。我感謝他,不一定在私人方麵回敬他。在工作上努力,把工作做好,以工作成績來報答他。不能“得人一牛,還人一馬”,要公對公,不要私對私。
人的思想意識不在脾氣好壞。一個階級的人,急脾氣的,慢脾氣的,都能說到一塊去。
個別談話,不要光說人,也叫人家說說自己。要有來有往,互相交心,提高了人家,也提高了自己,這有什麼不好呢?
1969年6月19日 星期四
昨天我們集體戶男女同學發生了口角,原因是楊豔華煎雞蛋時舍不得多放油,又怕煎糊了,就往鍋裏澆了一瓢水。她這一澆,碰巧讓戶長謝立群看見了。謝立群順口說:“這哪是煎雞蛋啊?成了水煮雞蛋了!”楊豔華聽後哭了,說愛吃不吃,我還不稀得做了呢!
楊豔華一哭一生氣,10斤肉沒吃,餃子沒人包,貧農戶長郭殿喜忍著手傷的劇痛帶病給我們燒火,組織我們開會。老貧農李金老大爺也看在眼裏,急在心上,他喂完了豬就過來幫我們包餃子。
已經很晚了,他倆仍語重心長地做同學的思想工作,今天天還沒亮又給我們抱來了柴火。
1969年6月22日 星期日
今天下午我正在田間砸糞料,當時又困又累,大熱天頭上長了個大疥子,此時頭部又脹又疼,地邊有好幾棵大苞米被踩在腳下,自己不便低頭,沒有看見。老戶長郭殿喜同誌看到後十分心痛地對我說,快把這幾棵苞米扶起來,培上土,不然秋後得少打多少斤糧食啊!
1969年6月25日 星期三
今天又輪到我的飯班。中午我給大家盛高粱米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5個大海碗。“這些個大碗是怎麼回事呀?!”我一嚷嚷,楊豔華笑著說別吵吵,那是男生到公社開會時拿回來的。我聽說後,堅持讓男生把碗給人家送回去,不送,也該到公社或大隊做一下自我批評。
楊豔華說,你讓誰去送呀?誰肯為幾個大碗跑上幾十裏的路呢?再說這不光彩的事兒,誰去誰不遭罵呀?
想了想,可也是,我原有的想法也就不再堅持了。
1969年6月30日 星期一
最近,對在農村紮根的這個問題上,思想上出現了反複和動搖,出名出利的思想像繩子一樣緊緊地捆著自己。回憶起今年2月,當有人問我下鄉以來有什麼感受時,我說了句:“農村好。”僅僅3個字,說明自己那時得到的教育和體會是深刻的。我在給父母的信中也這樣寫到:“我已愛上了農村,愛上了貧下中農……”
想一想,看一看,為什麼僅僅才相隔幾個月,自己就動搖了呢?毛主席說:“知識分子在其未和群眾的革命鬥爭打成一片,在其未下決心為群眾利益服務並與群眾相結合的時候,往往帶有主觀主義的傾向,他們的思想往往是空虛的,他們的行動往往是動搖的。”
是毛主席把我們派到了貧下中農當中,離開了毛澤東思想我們就會寸步難行,就會迷失方向。【張頤武點評:對前途感到茫然時,“我”的做法是拿出毛主席語錄來對照學習,趕除顧慮。通過幾年來的日記,“我”的性格已躍然紙上,一些還帶著孩子氣的嚴肅的分析,一些不留情麵的自我檢討,一些對家庭生活愉快單純的回憶,一些與親友同學稚拙的爭吵,流露著純真和執著,令我們感到親切、真實,一篇篇地看來,有時會恍然以為這就是我們自己的故事。】
1969年7月4日 星期五
昨晚臨睡前,戶裏一個女生從女廁所往屋裏拿尿罐子時不小心打碎了。因為晚上我們不敢出去上廁所,於是決定到外邊男廁所去偷男生用的尿罐子。為了偷到這個尿罐子和防止男生突然上廁所,我們又決定集體行動。
5個女生是這樣分工的:女生房間留一個人,集體戶外門站一個人,從外門到男廁所的牆角站一個人,廁所門口站一個人,另一個人進男廁所去拿尿罐。
讓我們掩口偷偷笑個不止的是,我們偷到了男生的尿罐子而沒有被他們發現。至於今晚他們怎麼解手,怎麼想辦法再去找其它的尿罐子,我們就不管了。【張頤武點評:這篇日記非常生動有趣地講述了女生集體出動去偷男生尿罐子的故事,讀來讓人忍俊不禁。通過張新蠶的生動描寫,花季年齡的女中學生們天真可愛和團結一致的協作精神躍然紙上。】
1969年7月11日 星期五
前天下午,老貧農宋兆鳳邊壓瓜蔓兒邊對我說:“你們不種這塊地,就這麼白白地荒著,讓階級敵人不看笑話?”老貧農的話猶如千斤重錘猛擊我的頭腦,給我敲了警鍾。僅僅是一句話的問題嗎?不是。從這句話裏我們可以看到貧下中農的覺悟是多麼高啊!也正如毛主席所教導的:“最聰明最有才能的是最有實踐經驗的戰士。”檢查自己最近的思想情況,有點放鬆。從表麵上看,農村一天一天很安靜,知青們也能和社員有說有笑,但這裏麵卻有不同的起點,不同的進步。
1969年7月29日 星期二
今天蘭玲姐來信了,說她從雙遼集體戶回到了四平,還帶回了80斤糧食。從媽那兒,她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事兒。蘭玲姐信中說:“你才17歲,17歲在一個人的一生中僅占四分之一,因此不能勞動過度。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現在累垮了,以後四分之三的時間怎麼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呢?再有你老是單獨行動,利用中午、晚上的業餘時間教社員識字,我認為你這樣做不對。毛主席說接受再教育,並不是指接受某幾個人的教育,而是上好農業這一課。現在大田作物都長起來了,自己單獨行動會有危險。再說現在正是農忙時節,應勞逸結合才對,人是肉長的,不能和機器比。我們高中學生、還有三四十歲的農民成年人,在烈日下還常頭暈,晚上都感到睡眠不足,你一個初中生怎能吃得消?就是教也該在農閑時教,而且要和同學一起去,要不會受孤立,叫大家瞧不起。再說個別社員為了讓孩子掙工分,不送他們去學校念書,本身就屬於自私自利行為,你不能去幫這些人的忙。”
蘭玲姐還說他們隊的3名女生都回來了,要不然她也不能回來。她現在每天幫著姨拆洗棉襖,幫著姨做全家10口人的棉活。時間長了,覺得老待在家裏也沒意思,準備棉衣做得差不多了就回集體戶去。
前幾天戶裏兩名女同學到我家問有什麼事沒有,蘭玲姐代表家長順便給我捎來了4元錢。聽說我快沒鞋穿了,姐還準備單給我親手做一雙鞋,讓我再回家時帶走。
最後信中問到我們這兒有沒有減價的布票布,6寸1尺的,若有,可酌情買一些。特別是3寸1尺的,買它14尺,如果手頭上沒布票,可向社員借幾尺。
1969年8月2日 星期六
《人民日報》8月1日的社論—《人民軍隊所向無敵》傳達了毛主席的新指示:“我讚成這樣的口號,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毛主席這一最新指示和昨晚《平原遊擊隊》的電影,給了我極其深刻的教育。
前些日子自己思想在走下坡路,滑得很快,加上頭上長了個大疥子,痛得要死,開始對農村感到苦,想在城市多住些日子避過三伏天,而且姐姐的想法對我影響很大,甚至幻想到部隊當兵,認為到部隊會對自己鍛煉更大,想象著當上一名女兵,走起路來該多神氣。今天我做了一下鬥私批修,察覺到自己有輕視工農、思想空虛和方向不明的問題。
1969年8月10日 星期日
明天又要輪到自己做飯。下午收工回到戶裏,我跟戶長反映說,明天中午沒菜吃,做什麼才好呢?男生×××說:“有,有菜,外邊園子裏有,準有。”
我趕緊跑到園子裏看,看了一會兒又跑來說:“哪有哇?在哪兒呢?”×××說:“怎麼沒有,我去!”不一會兒,他拎來兩個西葫蘆,放到地上說:“這不是嗎?明天炒吧!”我說:“怪了,我咋沒看見呢?”他說:“你沒往裏走,就在菜地緊裏頭哪!”我說:“哎,我真笨,怎麼就沒往裏看呢?”
進了女生的房間,我見楊豔華老捂著嘴笑,這笑裏像有什麼事兒似的。她越笑,我越瞅她,並問她為什麼笑。她說:“自從你上次非讓男生去公社還那幾個大碗之後,有些事就開始瞞著你了。咱們戶好多天都缺菜吃,又不敢拿本隊社員家的,就去附近隊的菜地裏去拿,拿回來又怕你嚷嚷,就扔到園子裏的犄角旮旯,啥時吃啥時取。你不知道這事兒,當然也就找不著了。”
我剛要說什麼,楊豔華又說:“還有一事得告訴你,你得注意。今年開春,有一天你做完了飯,可能時間有點富餘吧,就幫著附近一家社員刨茬子。等同學們回來,發現大鍋裏最上層的飯藍了一大圈—那是高粱米飯放的時間長了,黑鍋下的鏽!大家吃了有鏽的飯,能不對你有意見嗎?這事兒你也不知道。”
聽她說了以後,我坐在炕沿上想了許久,心裏很不是滋味。我感謝楊豔華能把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兒告訴我,要不我豈不成了傻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