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2月19日 星期四
今天晚上貧下中農給我評為每日6個工分,對照毛主席的教導,感到自己做得還很不夠,可是工分給得卻很高。我一定不辜負貧下中農期望,勞動中不怕苦,不怕髒,不怕累,用實際行動感謝貧下中農對自己的鼓勵,做貧下中農的好後代。【王海泉點評:1968年梨樹縣推廣大寨評工記分經驗,實行評工記分方式。生產隊記工員隻記出工天數不記工分,由生產隊定期召開評工會(一般10天一評),會上由社員先講述本人的勞動態度、勞動質量等,再經全隊社員根據該人體力、勞動態度、技能來評定工分等級,一般在6~10分不等。這種方法實行時間不長,各地又恢複了“老10分”記工辦法。所謂“老10分”,指整勞動力每日出工為10個工分,不再采取由社員大會定期評定工分的方式,女社員及非整勞動力亦然。】
男同學中,戶長謝立群的工分也被評得較高,我對他印象一直很好,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在戶長謝立群的眼裏是個比較髒的女孩子。那天他的日記就在男生宿舍的炕沿上放著。我進他們屋時,無意中瞟了一眼,好像有一句寫著:“張新蠶,不打扮,身上髒,衣服髒,特髒……”可是他在寫別的女生時,都沒提到這個髒字,而且對其中一個女生用詞特好,什麼白淨,愛幹淨,長得好。【張頤武點評:這裏似乎有青春萌動的感受。在運用政治性語言的同時也寫出了對男生的微妙的感覺,這個段落透露了“無意識”的真實。】不知為什麼,我看了並不生氣,因為謝立群的心眼不壞,我們兩家離得很近,我家住一棟,他家住二棟。他前幾天回四平探家,我還托他到家找大姨要點反麵能寫字的廢紙;再有幹農活費衣服,再跟大姨要點補丁布,留著補衣服用,他都照辦了。另外,不知為什麼,我對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地委子弟們有一種自來的親近感。
1968年12月24日 星期二
昨天下午近500名知識青年奔赴各大隊、小隊宣傳毛主席在八屆十二中全會上的兩次講話及《人民日報》的社論。
我們7名女知青來到柳樹營第十、第十一小隊。剛走進隊部,見圍牆上用特大白漆字寫著:“毛主席是咱貧下中農的大救星。”頓時,一種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充滿了全身。在會上,一位貧農社員的發言對我教育很大。他說:“你們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難得了!”我想起毛主席的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各地的群眾應當歡迎他們去。”老貧農的這句話,雖然僅僅是十幾個字,卻表達了對毛主席最新指示發自內心的擁護。是啊,王會珠同學的一句話說到了大夥的心坎上。他說要是沒有毛主席,咱們哪兒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開會呢?
1968年12月25日 星期三
今天接到蘭藕姐從勝利公社關家屯大隊寄來的一封信。
她說她們戶個別的男生在學校大概受了無政府主義思潮的影響,加上資產階級派性在作怪,到鄉下後不安心勞動。
有一次大隊召集開會,會上僅僅因為一點點小事情,男同學竟然挑起了一場小型武鬥,影響很壞。這事與她們女生一點關係都沒有。信中說,毛主席說:“辦學習班是個好辦法,很多問題可以在學習班上得到解決。”【作者考證:當年通過辦“毛澤東思想學習班”來解決思想問題和實際問題,通常被認為行之有效。】事發後,縣革委會、縣支農小組對此事比較重視,在關家屯大隊辦了個學習班。在學習班上,凡參加武鬥的男生都做了自我批評,表示要積極參加勞動,拜貧下中農為師,在農村幹一輩子革命。姐姐在信中說:“通過學習班的學習,壞事變成了好事。”
1968年12月27日 星期五
今天剛從公社開會回來,就參加了隊裏的鬥私批修。貧下中農亮私不怕醜、鬥私不怕痛的革命精神對我促進很大,下麵記摘郭大叔的發言:我給東家扛活扛到17歲。國民黨招兵要我哥哥,我哥哥跑了,我媽去說情被打了兩個大嘴巴,不得已,我就說我去充數,去報到時,也被抽了嘴巴。後來當了兵,連立正稍息都不會,被人用腳扒拉。後來打四平,滾了一身血,槍比我高一頭,被我扔了,扔後遇見了營長我就說受了傷。後來跟著班長來到一個老百姓家,要求換件衣服,不給換,被拒絕。後來在老東家家裏藏了些日子,後來聽說四平守住了,才跟著班長回去找部隊,班長被4人按著,打了七八十個板子,有人給我說情,我還是被打了3板子。不久聽說八路軍14日又要打回來,我就連夜跑了,總之連個上等兵也沒當上。【張頤武點評:本篇裏的郭大叔有點像《活著》的主人公,他的傳奇經曆有點像小說。這篇日記的素材非常有趣。】
今春跟人打了一仗,對方是貧下中農,向我借錢,我沒借給他,被他抽了兩鞭子,之後我才跟他動了手,都是貧下中農,應互相諒解。
那天,有一個人打了我嫂子,我也上手了。
關於讓我當隊長的事,我當時就給工作隊同誌說,我不能幹,因為我當過國民黨兵,還有一個地主親戚。因我老婆出身是地主,常被拉綱上線受不了,再說我也耍過錢。工作隊的人說,那不都是明擺著的事兒嗎?於是我就同意了。後來有人說我奪了隊長的權,一個生產小隊也存在什麼奪權、反奪權?真是的!
關於娶了一個地主老婆的事,那時候也不知道現在呀!要知道現在這樣,別說花錢娶地主家的閨女,就是白給也不要啊!大家都知道,當時我哥二十八九了還沒娶上媳婦,直到三十好幾才娶上一個,可是直到現在大家還都說我嫂子傻。那時我就想,我哥的情況是如此,我呢,不管地富,有個媳婦就行。我是1948年訂的婚,解放後,一次也沒到老丈人家吃過飯。她媽到我家,她娘兒倆說她們的話,我一年也跟她說不上幾句話。
1969年1月5日 星期日
今天收工回來,張勝利同學向大家轉達曲××和郭××的話:你們(指隊裏的社員)別總和知識青年套近乎,拉關係,他們知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啊?
12月末,李大爺批評一個隊長說:你這個隊長舉的是什麼旗?走的是什麼路?噢,大家夥勞動了大半天,你把兩個地主好頓表揚,好像貧下中農都不好好幹,就地主愛社如家?
還有私分豬飼料的問題,造成我隊的生豬一口接一口地死去。
今晚,教化學的郭化東老師專門從學校來看望我們。他從其他大隊來到我們王家園子二隊,給我們講了很多的事兒。郭老師說:“李兆同學說了一句話,說得很好。他說:‘我們學農活還容易,但要把貧下中農無限熱愛毛主席的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學到手,就夠我們學一輩子的了。’”臨走時,郭老師還囑咐同學們說:“農村階級鬥爭很尖銳,很複雜,現在正是農閑,一定要抓緊時間學習毛主席著作,向貧下中農學習,為人民立新功。”
1969年1月8日 星期三
今晚到我二隊征兵的一位解放軍同誌說:我們征兵,兵源是很豐富的。主要的目的就是通過征兵使廣大社員更進一步地提高路線鬥爭覺悟,區別好權與錢二者之間的關係,有了政權就有了一切。喪失了政權,別說是掙工分掙錢了,還得給人家扛大活,你就吃糠咽菜去吧!【張頤武點評:處理好權與錢二者的關係,在今天這也是常常被提起的話題。而再往下看這位解放軍同誌的話,我們能夠體會出時代的變遷給原本相同的語言帶來的不同變化。】
1969年1月12日 星期日
最高指示:我們的權力是誰給的,是工人階級給的,是貧下中農給的。是占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廣大勞動群眾給的。我們代表了無產階級,代表了人民群眾,打倒了人民的敵人,人民就擁護我們。共產黨基本的一條,就是直接依靠廣大革命人民群眾。
今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得到了毛主席和人民發給我的工資—32元6角。拿著錢想一想,再學習一下主席的教導:“我們的權力是誰給的?……”心情是不平靜的。大隊還送給每個貧下中農一枚像章。這一切,我要把毛主席的恩情牢記心上,化為行動力量的源泉,安心勞動,認真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不但要在生產上做突擊員,在其他方麵也要做模範,做毛主席的好戰士,為人民立新功!【王海泉點評:本篇日記記述的是社員最盼望的事—年終分紅。本書作者是女知青,她勞動兩個月獲得了30多元剩餘款,這在當時已相當不錯,超出了當年梨樹縣平均分值水平。】
1969年1月18日 星期六
戶長謝立群同學苦苦幹了兩個月的農活,年終領到40多元的工資。近些天來,常見青年男社員三三兩兩地談論謝立群,說這個地委幹部子弟拿錢不當錢,剛剛領到工資,便用這筆錢買了一支打鳥的獵槍。要是農家子弟用這錢來買獵槍,爹媽還不得揍死他。【張頤武點評:用兩個月的工資給自己買了一支獵槍。獵槍是30年前年輕人流行的時髦的東西。打鳥、獵槍,這幾乎已經成為曆史的休閑名詞,勾起了人們對過往光陰的回首。】
我聽說這事之後,多少也有些心痛,有些驚訝。但我對同在四平地委大院長大的謝立群印象很好。他雖然手大些,可這人心眼不壞,胸懷也大氣。他這麼做,大概是因為生平第一次領到自己掙的錢,一時心血來潮了。
1969年2月4日 星期二
今晚隊裏召開社員大會,一位貧農老大爺的發言相當尖銳:
一、咱們中國最高領袖是毛主席,到底是主席政策對,還是你的政策對?你執行倒三七,窮人還吃不吃飯了?蓋房子那陣,我小子才18歲,糧食緊張不夠吃,就偷摘了地主的黃瓜。地主發現後,恨不得要把我那孩子掐死呀!【吳福輝考證:“三七開”、“四六開”為中國的熟語。這個老貧農所說的是當年農村糧食分配的一樁奇事,指的是將本應留給農民的七分口糧和上繳的三分公糧的比例倒了過來,變成三分口糧與七分公糧之比。那不是讓農民一家人紮脖子嗎?問題是“倒三七”是事後的批判語言,實際發生的情況如此,而公開的文件是沒有這種荒唐指令的。此風起於“文革”前“大躍進”時代的大放農業衛星,各地冒報產量,造成中央下派的征糧數字嚴重失實。上麵可能還以為是正三七呢,到了下麵則成了倒三七,農民批評的矛頭是向著基層幹部而發,豈不是冤枉?對於中國老百姓來說,曆來認為上麵的“經”都是對的,隻是叫歪嘴和尚給念歪了,沒辦法的辦法是偷黃瓜充饑,卻分出了“地主的黃瓜”和“非地主的黃瓜”來,活學活用“階級論”,偷起來也理直氣壯,真是農民式的“機智”。】
二、毛主席說沒有調查便沒有發言權,你對地主怎樣?我那兩年病是咋得的?我心裏難受啊!我拿過繩子,但想起毛主席我又放下了。
三、過去你給人家扛大活,解放了,你倒端起地主富農的飯碗來了,你這叫沒忘本?
這位貧農老大爺由於自身經曆痛恨一個地主成分的人,也痛恨對這個地主好的一名幹部。他發言時很動感情,敢上綱上線,他說:“給你們當幹部的提些意見為的是啥?不就為的是權嗎?”
1969年2月7日 星期五
今天吃完飯到大隊聽大隊書記×××作檢討。聽了解放軍同誌和幾位老貧農的發言,我深深地體會到貧下中農最知道有權的幸福和無權的痛苦。
通過貧下中農十幾天的大揭大擺,社員們受到一次深刻的兩條路線鬥爭的教育,更進一步深刻領會毛主席“曆史的經驗值得注意……”的偉大教導。
早在合作化初期,就有不少人不讚同毛主席親自領導的廣大農民走社會主義集體化的道路。我們大隊的貧下中農立場堅定,愛憎分明,堅決地同富裕中農拉馬退社的行為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英勇地捍衛了集體化路線。
今天廣大貧下中農又以雄辯的事實揭發批判大隊領導人忘本和逐步蛻化變質的錯誤,以自己的親身體會頌揚了黨的革命路線。
1969年2月15日 星期六
學習了梨樹縣劉家館子公社三家窩卜大隊耕讀小學教師、基幹民兵吳學珍的先進事跡,我被吳學珍那種緊緊依靠貧下中農辦學的精神所感動。
吳學珍沒有忘記自己是貧下中農的後代,她不怕任何風險,無論文的進攻還是武的打擊,都沒有壓倒她。她在耕讀小學認真執行毛主席教導的“亦工、亦農、亦文、亦武”的方針,不要國家一文補助。冬天為孩子們燒牛糞,無論5歲還是14歲的孩子,她都能做到隨來隨收。一個孩子沒衣服,她就把自己的衣服送給她。她親自動手用土辦法造桌椅,以毛主席語錄為主課,她教出的學生能背一百多條毛主席語錄。
1969年2月21日 星期五
昨天晚上十點鍾,我們聽到了毛主席發表的最新指示。
之後,全戶同學心情激動,忘記了疲勞和寒冷,立即組成兩支隊伍,帶著喇叭去各家宣傳最新指示。
當我們站在每戶院子裏宣講的時候,有很多貧下中農現從被窩裏爬起來,穿好衣服,和我們一同參加到宣傳的行列。這使我看到了革命思想一旦被越來越多的革命群眾所掌握,就會變成巨大的物質力量。
現在我隊政治搞得轟轟烈烈,生產搞得熱氣騰騰,我更要積極學習毛主席著作,為人民立新功。
1969年3月14日 星期五
聽說上海有1000多名知識青年來到東北安家落戶。在我內心,我一直挺羨慕北京和上海的知青,覺得在他們身上好像有一種什麼新奇的東西似的。下麵把他們的豪言壯語摘抄下來:【金春明考證:據有關資料統計,1969年初,僅黑龍江一個省份就接收安排北京市、上海市知識青年各9萬人,加上天津市和本省的知青各5萬人,一個省共計接收知識青年28萬人。】
我們1000餘名上海革命小將,手捧紅寶書,心向紅太陽,滿載著上海1000萬革命人民的深情厚意,寄托著上海工人階級的殷切希望,肩負著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的偉大理想,告別了英雄的上海城,乘著時代的列車,迎著毛澤東思想的燦爛陽光,向著祖國萬裏北疆,向著反帝反修的前哨陣地—延邊挺進!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看今朝任重而道遠。我們用毛澤東思想哺育成長的革命小將,誌存胸內躍紅日,樂在天涯戰惡風。“寒冷”算得了什麼?翠竹凜然傲霜雪,紅梅笑報春潮早。嚴寒煉筋骨,胸中有朝陽。“路遠”算得了什麼?革命豈能做井蛙,雄鷹蹤跡遍天涯。“艱苦”算得了什麼?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就是在艱難困苦中磨煉出來的。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這就是我們革命戰士的戰鬥哲學。
鬥爭實踐告訴我們:沒有舒舒服服地幹革命,隻有舒舒服服地滑到修正主義泥坑中去。“高樓大廈”隻能使我們忘本,簡陋的茅草房可以使我們永葆革命的青春。“香風”隻能使我們迷失方向,刺骨的寒風能使我們永遠保持清醒的頭腦。我們不做庸碌無能的企鵝,而要像海燕迎著暴風雨展翅飛翔。我們不做暖窩裏的燕雀,而要學那雄鷹敢於搏擊世紀風雲。
南泥灣精神傳萬代,井岡山紅旗飄天下,高擎紅旗去農村,立誌耕耘為人民。
我們也知道,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脫胎換骨的改造中,不可避免地在思想上產生反複和動搖。但我們堅信,狂風暴雨隻能把嬌花嫩草打倒在泥土裏,卻把巍然屹立的山岩衝刷得更壯麗!
1969年3月29日 星期六
昨天和王會珠同學打乒乓球,我倆談到大隊目前選領導班子的事,她還講了她們11隊的事。
去年冬天,她們戶因為有13個知青,所以在地窯儲了幾千斤的大白菜。她們戶與我戶不同,我們戶做飯是用一個人,她們是兩個人搭伴組成一個飯班。
有一天輪到她和張文琴做飯,一大早別的知青隨社員出工去了,她倆下菜窯收拾白菜,先打開窯門,踏著挖好了的土台階一步一步下到窯底下。誰知收拾的時間一長,冷風一吹,在窯門開啟處的土台階上結了一層冰。等她二人收拾完大白菜想走出菜窯時,卻因台階特滑,使不上勁,無法登出窯口。菜窯口麵積不大,站在有冰的土台階上,隻能露出一個人的腦袋瓜。於是兩人隻好輪流站在窯口大喊戶長:“吳會麗,快來呀,我們倆出不去啦!”喊了半天沒動靜,於是再繼續扯著嗓門喊:“吳—會—麗……”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尖,就像公雞打鳴似的。兩個人喊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禁不住苦笑,笑完了再接著喊,一直等到有人發現了她們,才把她們從地窯裏拽了上來。
1969年4月5日 星期六
今天大隊召開擴大會議,讓大家給大隊班子提意見。
×××發言:×××你當大隊書記好幾年了,可到九隊也就來過兩次半,半次還是騎車路過的,也給你算上。這叫忠於毛主席?當了幹部總也不下去,看見蔥說是麥子,你這不是脫離群眾忘本了嗎?外國人給咱造謠說三個人穿一條褲子,如果繼續照你這樣領下去,也快差不多了。×××就明目張膽說:“你們貧下中農老說我要翻案,書記還叫我去買電線呢!”你這是在長誰的誌氣呀?!
×××發言:你搞的是什麼名堂?毛主席領我們走社會主義道路,你把我們貧下中農往邪路上領。你總說往北京走,還是往莫斯科走,你就是在往莫斯科走。
×××發言:你馬列主義尖朝外,你私字沒鬥好,怎麼能批修呢?選你當幹部是為人民謀幸福,不是讓你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壓得無產階級腰杆子直不起來。大家給你點權力,別美得不知上哪兒去了。
×××發言:我們到農村雖然得補生產鬥爭這一課,但更重要的是補階級鬥爭這一課。看人要看全部曆史,不能看他一時一事,千萬別站錯隊。
1969年4月11日 星期五
今天我和王淑琴、宋玉華、楊桂芳、薑淑琴等女社員一起打糞疙瘩。她們說:“你們變化真快呀,現在可真像農村人了。剛來時就瞧你們那架勢跟我們兩樣,想跟你們說句話,也不知從哪兒說起,你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變得快呀!”
前幾天,大夥又給我的工分評得很高,每日出工由六分升到了七分,大會上隊長還對我進行了表揚,獎給我一本毛主席語錄。
這些天,日頭比以前長了,勞動也很疲乏,自己怕吃苦、貪圖享受的壞思想又在頭腦裏占了統治地位。
毛主席著作是無價寶,毛澤東思想是指路燈。平時自己也知道應抓緊時間學習,可是一累一困就原諒自己了。總之在今後的日子裏,要艱苦奮鬥,把自己鍛煉得更加堅強。
1969年4月26日 星期六
聽男同學說,申染房一小隊集體戶戶長周傑和康慶雲出了洋相了。他倆一大早趕著老牛車去八麵城買土豆栽子。據說要買三麻袋,這三袋栽子關係到戶裏11口人全年吃蔬菜的問題。
上午買完了栽子,到了中午,他倆就到一家小店吃飯喝酒,吃完了便趕著老牛車慢慢地上路。
老牛認路,知道怎麼往回走。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太陽下山。那晚月光出奇地好,走著走著,二人酒勁上來了,先後酣睡過去。天蒙蒙亮時醒了過來,一看,三麻袋土豆栽子不見了。周傑一腳踢醒康慶雲:“你咋睡著了?!不是說輪著睡麼?”“那你咋也睡著了呢?!”康慶雲反問周傑。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頭發根立時豎了起來,死的心都有。回到戶裏,顧不上吃早飯,他倆上隊部牽出了兩匹馬,一急之下,忘了配馬鞍子,隻管朝原道飛奔,兩人的屁股很快就被磨出了血,但仍不管不顧的。就這樣一直尋到了八麵城,也沒見到麻袋的影子。後來,他們垂頭喪氣地從貧下中農老鄉家分別要了一些,總算把土豆栽子種到了地裏頭。【張頤武點評:上麵這段故事是一個生動的小花絮—兩個馬虎的年輕人丟了戶裏的“土豆栽子”,不知他們在向隊友們解釋時,是怎樣自我檢討的。若記錄下來,可能又是一段階級鬥爭語境下的自我批評。】
1969年4月27日 星期日
剛來時覺得自己有文化,會寫批判文章,總以為自己了不起。可是自開春以來,情形就大不一樣了。
去年冬天,社員們對我的工分評得比其他女知青都高,還推選自己去上邊開會。在一片叫好聲中,自己嘴上沒說,心裏卻美滋滋的,覺得在農村領張畢業證也容易。有了成就沾沾自喜,後來又覺得農村除了農活沒啥可學的,好像農民都沒有什麼文化,沒有自己思想進步。剛來農村那陣子,心裏像盆火似的,認為隻要勞動好,就樣樣都好,想一下子把貧下中農身上的好東西學到手。可時間一長,熱勁就涼了下來。不是看張三“自私保守”,就是看李四“不講衛生”。相反,還狂妄地拿自己的長處比貧下中農的“短處”。
上山下鄉前,自己思想上是做了吃苦的準備,但實際上,農村比自己想象的要艱苦得多。比如:
①春季刨茬子,盡管累死累活地跟,可還是拉後,急得直想哭;每幹一項重活,無論我如何賣力氣,就是追不上其他女社員。
②春季用簸箕倒糞,糞肥應該順著壟溝撒,自己卻撒了一大片,心想可能不對了,抬頭一看,周圍的社員都在瞅我,急得麵紅耳赤,心想這下出洋相了。一個女社員對我說,你倒是問一問啊,或者看看別人是怎麼撒的啊,我感到自己還沒放下架子甘當小學生,看來向貧下中農學習,任何時候都翹不得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