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家信 (3)(3 / 3)

陶椽生就說:“哎,你講話也帶點安華味嘛!”

於亞男說;“我正要到安華去呢。”

陶祿生愈發興奮:“那我們同路呐,不知您到安華去,是做事還是探親?”

於亞男扶扶眼鏡:“哦,我是應聘去萸江中學當校長的。”

“哎呀!”陶祿生從鋪上跳起來,叫道,“天下有這樣的巧事!您是去當校長,而我是去當學生的,校長和學生碰到一條船上了!於校長,先受我一禮!”

陶祿生衝著於亞男畢恭畢敬鞠了一躬。

於亞男也驚奇得很:“真是巧嗬!你這是從哪兒來呢?”

陶祿生就毫無保留地把他如何獨自出走,如何與嬸嬸吵嘴,又如何被三叔從警察局保出趕他回安華去讀書,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個一幹二淨。他沒有注意到,於亞男咬緊了嘴唇,傷疤密布的麵頰脹紅了。

她被他的敘述震住了,原來他就是陶玉田的兒子、陶玉林的侄兒。世界竟是這樣的小,碰不上熟人也會碰上熟人的後代!同時她也驚歎自己對於他麵部特征的敏感。但她即刻平靜下來了,多年的地下工作使她有了極強的控製情緒的能力。他臉上確實有父輩太多的遺傳,但他又有著無論是陶玉田還是陶玉林都沒有的東西,那東西就像夾雜在泥沙裏的細小的金箔,偶爾地閃出幾點金光,這是她最感興趣的,也是她受他感染之所在。她像一個慈祥的長輩那樣與他隨意交談。他則談一陣,便注意收斂一下過於放肆的口吻,她畢竟是他的校長。他們的長談直到輪船出了湘江口掉頭駛向南洞庭湖,才餘興未盡地停止。

吃過午飯陶祿生殷勤地幫她鋪床,準備午睡。她正準備躺下,他又頑性未脫地拿起筷子在空缽子上敲著鼓點,嘴裏哼出《義勇軍進行曲》的旋律來。她便輕聲問他:“小陶,畢業後你想幹什麼?”

陶祿生說:“這是一個秘密。”

她笑道:“難道不可告人麼?”

陶祿生說:“不可告人,但可以告訴校長,我要當一個cp!”

於亞男笑吟吟地,臉上微波不興。

陶祿生說:“校長,cp你不懂吧?”

她微笑道:“我二十五年前就懂了。”

陶祿生說:“我已經等不及了,不知萸江有沒有cp。校長您能幫我的忙嗎?”

於亞男反問:“你怎麼知道我能幫忙呢?”

陶祿生說:“我不知道才問您呀!”

於亞男自知失言,緘默不語,看陶祿生時,他的眼睛已經聰明地閃爍了:“校長,我現在知道您能幫我忙了。您放心,我這人雖調皮,但組織紀律性很強,請您相信我。”

於亞男信賴地點點頭:“好,我一定幫你這個忙。”少頃,又低聲問他,“你不怕殺頭嗎?”

他說:“我這人生來膽子大!再說,如今是敵人怕殺頭的時候呢!”

於亞男舒心地躺下去了。她這次回萸江,是黨組織的安排,以校長的身份作掩護開展地下工作。她的職務是中共安華縣工作委員會副書記,主要任務是策動安華縣縣長兼縣自衛團團長蔡如廉率部起義,迎接解放。上級並不知道她有一段陳秀英的曆史,這個任務對她來說,有很大困難,又有很有利的條件。與陶祿生的相遇相識,是她的一個意外收獲,仿佛昭示著她此行必獲成功……她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後,陶祿生見四周沒人,就把一份剛剛寫好的入黨申請書遞到她手中。她匆匆地看後,衝他點點頭,然後把它撕了,說:“先把它寫在你心裏吧,到萸江再說,一路要注意安全。”

陶祿生嗯了一聲,把撕爛的紙屑捧起跑到艙外,將它拋入水中。他是那麼性急!於亞男從他身上依稀看見了年輕的陳秀英的影子。

輪船到益陽後,他們轉乘帆船繼續溯資江而上……

這天中午,陶祿生忽然歡呼道:“校長,你看那條河口!從那兒往裏走五裏,就是我的家鄉石蛙溪!”她點點頭,從艙口望出去,資水上遊,那些聳立的青山以熟悉的姿態像久別的老友一樣向她迎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