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家信 (3)(2 / 3)

”陶玉林隻好壓低嗓門說:“跟你說實話吧,共軍兵馬已在九江以下的長江北岸擺開陣勢,很快就會兵臨城下,我和你嬸嬸很快就要隨軍南撤,你不想走也不可能了。”陶祿生卻異常興奮,拉著陶玉林的手:“三叔,我倒有個主意,你何必南撤呢,你不如帶著你的隊伍往北邊走,打一杆白旗……”陶玉林扳臉瞪眼:“胡扯!就這麼定了,我今天保你出來,明天就送你回湖南!”陶祿生眼珠子骨碌一轉,也厲聲說:“定了就定了,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同時把我的三個同學也保出去!”陶玉林說:“我可管不了他們的閑事。”陶祿生抱起雙臂:“那你也莫管我的閑事。”陶玉林氣得喉頭一哽,罵道:“你這個孽子!”陶祿生笑道:“公公也常這樣咒你呢!”陶玉林哽得說不出話。陶祿生又說:“三叔,不就是多花幾個錢麼?莫那麼小器!”陶玉林瞪他一眼:“你以為光錢就行?你們是小赤黨,弄不好惹火燒身!”陶祿生就站起身來:“你要怕惹火燒身,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陶玉林就被他激得騰地站起:“你以為三叔是膽小鬼呀?你等著。”說完陶玉林就匆匆趕回家,帶了更多的錢,又抓了兩隻金戒指,回到警察局,費了一番周折之後,把他們保了出來。

陶祿生回到三叔家就被警衛給看住了,不許他出門。陶玉林給他準備了通行證和足夠的盤纏,當天夜裏,就送他去武昌車站,上了開往長沙的火車。為防止陶祿生中途折回,陶玉林派警衛押送他,交待警衛要把他送到長沙登上去益陽的輪船後再返回漢口。

送走侄子之後,陶玉林等了四天也沒見那警衛返回,這時他接到了南撤的命令,於是處理了全部家當,有生以來第一次給父親寄了一筆款子,然後攜太太上了一列軍用列車。列車在沉沉夜色中穿過長沙城時,陶玉林望著螢火蟲般遊弋的燈火,憂慮著陶祿生是否平安到家,那警衛為何一去不返……直到若幹年後,陶玉林回到家鄉,才曉得那警衛在火車上被陶祿生說動了心,逃回老家江西當種田老表去了。

陶祿生與於亞男的巧遇發生在長沙開往益陽的輪船“順昌號”上。頂艙是一等艙,有臥鋪,艙小人更少,寥寥的七八個,於亞男和陶祿生都在其中。陶祿生的票是三叔的警衛買的,警衛盡職盡責,即使要當逃兵了,也不折不扣地完成營長交給的最後一項任務。輪船啟錨離港,陶祿生伏在船舷上,望著蒼翠的嶽麓山和古老的長沙城徐徐挪向身後。莫名的煩躁隨著迷霧被春風吹散了,他心頭湧起了一股難以抑止的激情,於是張開雙臂,大聲地喊:“啊——春天來了!”

這樣他就引起了一個中年婦女的注意,她頂頂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悄悄注視他。仿佛受了他身上那種騷動不安的青春情緒的影響,她舒展開了眼角的魚尾皺,眼眸裏跳出了兩個光點。她用頭巾包住一頭短發,風揚起了絳紅色旗袍的下擺,亮出兩條修長光潔的腿。陶祿生此時也注意到她,他亦如他的三叔一樣,對女性有天生的鑒賞力,心裏說,好一個雍容華貴端莊大方的女人嗬!雖然她頭上已夾有幾根白絲,雖然皺紋已爬上了她的額頭,雖然她兩頰布滿細密的疤痕,可她那種魅人的氣質還是不可阻擋地輻射出來。而這位婦女近距離地掃視他之後,心裏也發出了奇異的顫動,因為她不僅從他臉上感觸到了灼手可熱的生命活力,還發現了似曾相識的相貌特征,勾起了她對遙遠過去的回憶。兩個人就這麼心照不宣地互相打量,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笑,禮貌地點點頭。他們同時離開船舷回艙裏去,詫異地發現他們原來是對鋪,於是笑的火花再一次點燃,寒暄也就變得十分自然了。

陶祿生一改在三叔家的粗魯,彬彬有禮地笑道:“請問女士尊姓大名。”

她笑吟吟地道:“我叫於亞男,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我的名字俗得很,叫陶祿生。”

於亞男的眼皮一跳:“你是安華人吧?”

陶祿生驚喜地:“你怎麼知道?”

於亞男說:“我聽你是安華口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