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台階,有板有眼地拍打門環,金屬的叩擊聲在夜色裏傳出很遠。
吳家厚實的大門艱澀地張開,往事裹著稻草的清香從門內湧來。守夜人問:“深更半夜你敲吳老爺的門幹什麼?”他說:“我找王桂芝。”他說著這個名字時齒尖上透著幾絲甜味,仿佛剛經曆了一次狂熱的親嘴。守夜人嘴裏嘟噥不清,意圖阻止他,他便不耐煩地將他往旁邊一撥,側身走了進去。
憑著感覺他準確地找到了王桂芝的臥室,不經考慮,就一腳踢開了那扇古色古香的雕花門。黑暗裏有驚恐的斥問和起床聲。哧一聲響,洋火一閃,點亮了美孚油燈。十六年前的燈光照見了十六年後的王桂芝,她身子縮在被窩裏,隻露出一張臉給他。她的麵容絲毫未變,忽閃的亮眸似乎在召喚他舊日的激情,他於是大步走過去,掀開被子,像十六年前一樣把她摟在懷裏,根本沒理會站在床邊的吳清齋正瑟瑟發抖。他貪婪地吮吸她的氣息,開始寬衣解帶。這時,他才看到吳清齋那搖搖欲墜的身影。他說:“吳老爺,你還不給我滾出去?!”吳清齋顫抖半天才舉起一根指頭對準他:“你,你竟敢霸占良、良家婦女,你還有……有沒有王、王法?”他很生氣,從槍套裏拔出槍來揮舞:“老子在前方打日本佬,賣命流血不曉得死了幾回,跟你堂客困一覺算個什麼?老子不抗日打仗,你跟你堂客困得安靜麼?你不曉得她過去是我的相好麼?給她開苞的是我不是你,你他媽的占了老子堂客還說我占你的良家婦女,再多嘴我一槍崩了你!”
吳清齋瞠視著黑洞洞的槍口,不敢多嘴了,隻是從喉嚨裏擠出一些奇怪的嗚咽聲,踉踉蹌蹌地向門外走,過門檻時撲通一下摔倒了。
他放下槍,歉疚地對王桂芝說:“嗨,讓你跟這麼個硬不起的家夥過了十幾年。”
王桂芝怔怔地看他:“你這個人呀……”
他邊脫褲子邊說:“我這個人怎麼了?”
王桂芝說:“你這個人長不大,還是那副脾性。”
他嘿嘿一笑,問:“吳清齋欺負你沒有?”
王桂芝先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說沒有。
他不太相信:“真的?”
王桂芝說:“在幾個妻妾中,他對我還是算好的。”
陶玉林將沾有日本人血跡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拍著肌肉鼓凸的胸脯說:“我就不相信他有我這麼好!”
王桂芝從被窩裏伸出光滑肥腴的胳膊摸他一把:“誰也沒你這麼好。”
陶玉林的呼吸便如麵對敵人般急促起來,迫不及待地縱上床去。
王桂芝有些惶悚:“不……門都沒關呢!”
陶玉林急於向她顯示自己的好,一翻身就覆蓋了她,說:“怕什麼,我有槍呢,我的槍厲害得狠!”
已積累了相當經驗的他竭盡所能,很快就將她帶入了極樂境界。他的動作時緩時疾,輕重有序,既酣暢舒展,又瘋狂放肆,猶如將刺刀捅進倭寇身體一樣,帶著一股凶狠的勁頭。極為熟悉的稻草的清香從被子裏彌散出來,釅釅地籠罩了陶玉林燃燒的軀體。
快樂的潮水退落之後,稻草氣息消散了,代之以常見的富家女子的脂粉味,令陶玉林惘然若失。王桂芝爬起床,慌慌張張穿衣服。他這才發現,她比十六年前發福多了,一張屁股又肥又寬。他想她現在一定很害怕,一定在盤算如何對吳家搪塞這件事。她的快樂已不像十六年前那樣純粹了。陶玉林莫名地歎口氣,覺得身體很空,快樂一走,就是一片虛無了。他忽然想起遙遠過去裏的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不僅用身體,而且用身體之外的東西吸引他,盡管他僅僅親過她的頭發,但她對他的誘惑綿長而餘味不盡,直抵心靈深處,從無這種空虛之感。女人和女人還是不一樣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