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求助 (2)(1 / 2)

中午時分,雨住了,玉山背了一捆草,提了午飯來。他把牛牽到田邊喂草,也不避兒子,掏出他的東西把一泡憋急了的尿撒在牛草上。牛滋滋有味地吃草,他坐下來吃午飯。薯米飯,辣椒蘿卜幹,很香,很好吃。人一餓了,吃什麼都香。玉山說:“爹,下半天我來耕吧!”他說:“我才耕出味來呢!”吃完飯,又歇息片刻,套上牛繼續耕。牛走得好輕快,犁如龍般遊動,犁坯則似破竹撕篾般往一旁分出來,韻味兒十足。他跟著犁溝不緊不慢地走,恍惚之間,牛、犁、人已是三位一體,渾然不能分。他是那樣得心應手,沒有絲毫的勞累。犁到田頭時,他像壯後生一樣輕而易舉地將沉重的犁搬起,掉轉方向。滑膩的泥巴從他趾縫裏迸出,好似一條條泥鰍溜走了,非常有趣。雲慢慢散開了,陽光傾瀉下來,滿山綠葉明晃晃的,田裏的泥水泛出耀眼的金光,石蛙溪在田墈下嘩嘩地唱歌。清爽的風從脖子裏滑過去,愜意得很。

遠遠地望去,山上竹林起伏,綠波翻滾,雙幅崖上的鬆樹被雨水洗得愈發蒼翠了。天色向晚,丁字丘還有一小部分未耕完,他解了犁軛,牽牛上岸。丁字丘就像是一盤好菜,他舍不得一餐就吃完,他要慢慢品嚐呢。他趕著牛,悠悠地回家。青青的炊煙已繞出屋簷,在黑黢黢的屋頂上嫋嫋地招搖。路過陶家院子門口,陶秉貴向他招手:“哎,秉坤,聽說你把丁字丘耕了?”

他說:“還沒耕完呐。”

陶秉貴笑道:“你過足癮了吧?我可沒有工錢付喲!”

他問:“什麼意思?”

陶秉貴說:“我家的田,要你管什麼閑事?”

他說:“金枝不是租給我了麼?”

陶秉貴伸出一隻巴掌:“租契呢?”

他搖頭:“我們沒立租契,口頭講定的。”

陶秉貴說:“我嫂子可沒講定呀,不信你問她。”

陶秉貴進院去,將金枝叫出來。

金枝眼裏有薄薄淚光:“秉坤,我們孤兒寡母,實在沒辦法,你莫怨我。”

他明白了,點了點頭。他不怨她,緩慢地轉身,往家裏走去。至少,這一天他過得很踏實,很過癮。那是一丘多麼好、多麼好的田,那麼柔軟烏黑的泥巴嗬……

陶秉坤把自己那一畝多田及時插上了秧。那些自開的田泥巴還不熟,又硬又澀,還夾著一些沙,插完秧後手指都磨得起了倒卷皮。趁著天氣晴和他又率兩個兒子多挖了幾塊生土,比往年多種了幾畝玉米與紅薯。因為秋蓮的肚子又鼓了起來,意味著家裏又要添丁增口,開銷愈來愈大了。

日子平平常常地過到八月初,秋蓮快要落月的時候,紅薯地裏的土壟脹開了坼,坼縫裏露出正在生長的白白胖胖的紅薯來。陶秉坤每天都到地裏走一趟,欣賞一下坼縫裏露出的紅薯,然後踩一腳,用土把那坼縫掩上,因為薯塊一被太陽曬綠,就會停止生長。

這日陶秉坤一踏進地裏就發現了異常,紅薯壟被拱得一塌糊塗,這裏一個坑那裏一條槽,到處散落著啃爛的紅薯皮,一些尚未長大的小紅薯四處擺著,白白的如同一條條死魚。薯藤枯萎了一大片。陶秉坤立即想到是野豬幹的,低頭端詳,泥土裏果然有許多雜亂的野豬腳印,還有野豬拉的屎。再到山坡上一看,剛剛黑纓正在硬米的玉米也遭到了野豬的糟塌,啃倒了長長的一條,形成一個一庹寬的巷子。這些畜牲太可惡了!他氣哼哼地咒罵著,砍來幾根杉木,又割了些巴茅,在山坡上搭了個簡易的人字棚。

夜飯後,他背捆稻草,夾床篾席,提個竹梆,上山守夜。玉山說:“爹,我去守吧!”他說:“後生家瞌睡大,野豬把你抬走了你都不曉得呢!”在人字棚裏鋪好席子,他便坐在棚口,俯瞰著下麵的莊稼。山風帶著涼涼的秋意,吹得玉米葉簌簌作響,散布著果實成熟的氣息。清澈的星光下,山嶺和溪流的輪廓依稀可辨,玉米宛如一片黑色的杉林,而紅薯葉上反射著星光,好似鋪了一地細細碎碎的銀箔。陶秉坤守望一陣,舉起竹梆敲幾下,然後憋足氣吆喝一聲:“噢嗬——!”他的聲音在岑寂的山穀裏傳出很遠,引起一串由強及弱顫動不止的回聲。不一會,對麵山上也傳來梆聲與吆喝,與他一呼一應。看來,別人家的莊稼也受到野豬的糟蹋了。他便有些興奮,不再有孤單之感,嗓門也愈發洪亮。山穀裏出現了更多的竹梆聲,此起彼伏,煞是熱鬧,野豬今夜怕是不敢來了。

夜深風冷,他有些困倦,便躺了下來迷迷糊糊地打瞌睡。迷糊一陣,又下意識地摸起竹梆敲幾下。就在他即將熟睡之時,突然被一陣雜遝的響聲弄醒了。爬到棚口一看,一群黑乎乎的野豬從山林裏竄出來,吭哧吭哧地進了玉米地,立時,響起喀嚓喀嚓的啃齧聲,他一驚,使勁敲梆,拚命大叫:“噢嗬~!噢嗬~!”但那群野豬太多了,大大小小足有七、八頭,它們根本不把竹梆當一回事,邊啃邊拱,橫衝直撞,直向紅薯地掃蕩過去。他急了,跳下棚來,一邊猛敲竹梆,一邊撿起石頭朝野豬甩。野豬們若無其事地狂拱亂啃,他氣惱不已,卻又不敢太靠近,野豬發起怒來可比老蟲還凶狠。他隻能不停地敲梆,怒罵,不停地朝它們遠遠地甩石頭。他所有的努力都無濟於事,野豬們根本驅不散,直到它們對這塊地失去了興趣,才自動地翻過山梁,到另一戶人家的地裏去了。陶秉坤氣得心裏發疼,聞著殘留的野豬的臊膻氣,他恨得牙直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