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前一腳 (2)(1 / 2)

蔡如廉忙擺手:“莫這樣叫,別人聽見了又要生是非。生意嘛,馬馬虎虎,如今兵荒馬亂,能賺幾個小錢就不錯了。”說著眉頭微蹙,眉心現出一個川字,“唉,想起我們在萸江那些日子,真像一場夢嗬!”

玉田想想,小心翼翼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和秀英結婚的呢……”

蔡如廉點點頭:“我一直這麼想,可她太孤傲,一直不答應,她心裏隻有共產革命……我記得你那時也喜歡她。”

玉田臉上一燒,連連搖頭:“沒,沒。”

蔡如廉說:“你無須否認,我看得出來。不過你沒有我陷得深,至今沒有拔出來。可是正是我的愛害了她,害得她丟了性命……”

玉田不啻於聽到一個晴天霹靂,臉一下就白了:“她怎麼了?”

蔡如廉驚訝地道:“你還不曉得?她死了一兩年了。是共產黨殺的,說她是內奸,我還見過共產黨鋤奸隊出的告示。後來我去慰問陳夢園時,還去她墳上燒過紙。”

玉田呆呆地,眼裏一酸,視線就模糊了。

蔡如廉長歎一聲:“早知如此,我就不該介紹她入黨,結果鬧得國民黨追殺她,共產黨也容不得她,到頭來竟死在自己同誌手裏!黨派之爭,竟如此慘烈,太可怕了!”

玉田隻覺渾身冰涼,無話可說,把自己的來意也忘了,腦際蕩開一片碧波,隻見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站在碧波邊打水漂,圓圓的石片和女孩清脆的笑聲在水波上活潑地跳動……

蔡如廉亦一時無言,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良久,才問他是不是登門有事。玉田這才想起他的使命,忙將二弟玉山的事說了。

“這好辦,他們無非是要幾個錢。我去幫你說說,我的話,在小淹還是靈的。”蔡如廉想想,又道,“其實,那個吳老板和姓黃的暗探,還有警察所,都是認識的,他們演了一出戲,詐了你伯伯一個人。”

玉田吃了一驚:“有這種事?”

蔡如廉笑道:“這種事很平常,叫‘套籠子’,那些鴉片煙第二天就被他們賣脫手了。如今世道,就這樣,人心險惡。當今縣長,就是一位癮君子呢!這事前天我就聽說了,隻是不曉得那個腳夫是你弟弟。走,我帶你去警察所!”

蔡如廉帶玉田來到警察所,立即有警察笑嗬嗬打著拱手迎上前來。蔡如廉剛剛說明來意,就有警察把玉山放了出來。警察們連說蔡會長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對取保費隻字不提。離開警察所時,蔡如廉從身上摸出一包光洋扔在桌上:“弟兄們辛苦了,去喝幾盅吧!”警察們眉開眼笑,恭恭敬敬將他們送到門外。到了碼頭上,玉田讓玉山向蔡如廉道過謝,然後問那包光洋有多少,由他付,不能讓蔡會長破費。

蔡如廉生氣了:“你跟我見什麼外?金錢身外物,情義值千金,你我好歹也共事一場。和秀英相比,我們如今活的每一天都是白賺的,這能用錢買得到?以後你到我這裏來,莫跟我談錢。”

玉田隻好作罷,上了渡船,揮手作別,心中直感慨,不當縣長的蔡如廉親切隨和多了。

回到石蛙溪,看見家門時,玉山膽怯了:“哥,爹會打我麼?”玉田安慰道:“不會的,你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而且沒有花他多少錢。”但跨入禾場,看見父親坐在門檻上側著一張鐵青的臉時,玉山曉得事情不妙,嚇得呆立不動了。陶秉坤覷見他,喝道:“好小子!鴉片煙你都敢販,屋門怎不敢進了?過來!”玉山一抖,遲遲疑疑地走上階基,跨過門檻一看,堂屋中央放著三塊櫟木劈柴,堅硬鋒利的楞角朝上擺著。幺姑和秋蓮都站在一旁,惶惶地看著他。玉山哀求地朝母親看一眼,幺姑卻把目光挪開了。陶秉坤手往地上的劈柴一指,吼道:“把褲腳挽起來,給我跪下去!”

玉山老老實實將褲腳勒到膝蓋以上,將赤裸的膝頭擱到劈柴上去,鈍疼使他皺起了眉頭。玉田趕忙向父親說了他保回弟弟的情況,特別強調除了給蔡如廉買了些點心外,沒有花什麼錢。

陶秉坤眉一擰:“沒花什麼錢,可我們欠下人家一份情了!你以為我是心疼花費了錢是麼?我是氣恨他正道不走走邪路,幹這種販鴉片的勾當!”玉田說:“爹,玉山隻是給人挑腳,他並不知情呢!”陶秉坤忿忿不已:“你乾伯是個什麼人,他不知道?我被他吊半邊豬的事,你們就忘了?他要你吃屎,你就吃屎?他挽個圈你就往裏頭鑽?”玉山疼得眼裏流出了眼淚:“爹,我錯了……”幺姑連忙過來,拉起玉山:“好了好了,知錯就行了!”陶秉坤卻一手將玉山按下去:“不行,不久一點跪他不記得!”幺姑急了,跺腳道:“秉坤,你不能這麼心狠,是你自己的崽!”陶秉坤眼一瞪:“不是自己的崽我才不管呢!”幺姑眼裏含了淚:“你的心不是肉長的呀?你把老三趕走了還不夠,還要把老二也趕走是嗎?”一聽堂客提到老三,陶秉坤愈發惱火:“正是老三沒學好,我才教訓老二,讓他莫撿壞樣!都是你,從小把他們慣的!”幺姑頭發顫顫地:“是的,是我慣的,要跪就跪我。”她忽然變得力大無比,一把將玉山推開,自己勒起褲腳跪到劈柴上去。玉山玉田和秋蓮一聲驚呼:“娘——!”同時伸手去扯,卻都被幺姑掙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