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死前一腳 (1)(1 / 2)

陶秉乾在半年之後死去,死之前,他果然踹了陶秉坤一腳。

那日,陶秉乾把陶玉山叫到家裏,說:“玉山,你好像是小婆子養的一樣呢!”玉山說:“乾伯你亂講。”陶秉乾說:“不是我亂講,事情明擺的,和尚腦殼上的虱子,有數嘛!老大玉田,又送新學堂又討堂客,你呢?想討堂客,還沒過門就讓老三給困了。你伯娘想讓你招郎吧,你爹又不肯,寧願你打光棍!”玉山說:“我也不願意給別人做崽。”陶秉乾歎氣道:“你呀,太老實了,你以為,你爹是怕你到別人家受氣麼?他是怕少了一個好勞力呢!你呀,隻曉得埋起腦殼做死工夫。你家的苦活累活都是你做,太不公平了嘛!你看你大哥,他有三張嘴巴吃飯呢,活卻沒有你做得多!你應該跟你爹提出分家,我是為你抱不平呢。

”玉山說:“我還沒成家呢,就分什麼家?乾伯,我曉得你恨我爹,我不會聽你的挑撥。我不蠢。”陶秉乾說:“是的,我跟你爹有仇,可是我跟你無怨無恨,我是為你好!你今年二十二了吧?夜裏想堂客不?男大當婚,天經地義!你爹不急著給你討堂客,那是他當爹的不是。哪有壯後生不想堂客的,不把那東西想成鐵棍才怪呢!有一回在山上,我還看見你拿根棍子撥弄母牛的屁眼呢!”玉山臉紅得像塊布,急忙反駁:“沒、沒有!”陶秉乾一笑,露出一嘴黃牙:“你莫怕嘛,我又不會對別人講,別人要曉得那還得了,那還有臉見人?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隻要你聽伯伯的話。伯伯想邀你出趟遠門,到李逵坡挑趟腳回來,我包你發個小財。”玉山沒有聽太清楚,就點了頭。陶秉乾又說:“你莫跟你爹說。你爹曉得了不讓你跟我走的。明天清早,我在院門口等你。”玉山又點點頭。

第二天清早玉山打好綁腿,穿好草鞋,背上包袱,對早起生火的秋蓮說:“嫂嫂,你跟爹講一聲,我挑腳去了。”秋蓮詫異:“你昨日怎不跟爹說?”玉山說:“昨日忘了。”秋蓮說:“在外頭要小心,你老實巴交的,莫上別人的當!”玉山說:“嫂嫂放心吧,我又不是去幹壞事。”

其實陶秉乾正是邀他去幹一件壞事:販賣煙土。但玉山對此一無所知。他跟隨陶秉乾到了小淹,和一個叫吳老板的煙販子會合之後,搭了一條帆船溯資江而上。陶秉乾將煙槍藏在一隻藤箱裏,隔幾個時辰就拿出來抽一兩個煙泡。販煙的吳老板卻不沾這東西,一見陶秉乾抽鴉片煙就挪到上風頭去。玉山也效法煙販子,避開那股彌漫開來的異香。

帆船往上遊走了三天,向北一拐,沿一條支流駛入崇山峻嶺包圍著的一座小鎮。棄船上岸後,煙販子又雇了一名姓黃的腳夫,四個人跟著一條青石板小路走向深山。日落時分,他們到達了李逵坡。李逵坡其實是一個小小山坳,坳南屬安華,坳北則是湘西地界。坳裏隻有寥寥幾幢民房,卻有十幾家兼營煙土的客棧,北來南往的煙販子們聚集於此,人喧馬嘶,煞是熱鬧,竟有幾分繁榮景象。此地交易的煙土均來自貴州,稱為黔土。黔土經此中轉之後,身價往往成倍增長。進了客棧之後,玉山才明白他挑的什麼腳,但此時已身不由己,欲罷不能。客棧的門上貼有縣長的禁煙通告,煙販子們卻視而不見,就在那通告下邊用黑糊糊的煙土和白花花的銀元進行交易。

陶秉乾和吳老板買好煙土之後,又買了一架特製的滑杆。滑杆的竹杠節巴都已打通,他們將煙土灌進去,再拿棉絮堵上。玉山便和姓黃的腳夫抬著吳老板上了路,陶秉乾扮作隨從跟在後麵。山黑下來後,為加快行進速度,吳老板下了滑杆步行。四個人一聲不吭,腳下使勁,連夜回到小鎮,將滑杆抬上帆船,解纜開船之後,才長籲一口氣。

下水船走得快,又過兩天之後,小淹碼頭遙遙在望。吸飽了煙土的陶秉乾兩眼放光,與吳老板在袖子裏頭捏手指,計算著鴉片煙脫手能賺多少錢。玉山從他的神情看出,那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目,就問道:“乾伯,我能得多少腳錢?”陶秉乾說:“伯伯不會虧待你,放心!”船靠碼頭,玉山和姓黃的腳夫抬了吳老板去上街的煙館。小淹有三家煙館,是半公開的,並且有營業牌照,這也是安華縣的奇觀,一方麵通告禁煙,義正詞嚴,一方麵又有執照煙館,煙民絡繹不絕。眼看煙館近在咫尺,走在前頭的黃姓腳夫卻一拐,將滑杆引向了鎮警察所。吳老板在滑杆上大叫:“走錯地方了!”姓黃的將滑杆往地上一放,從懷裏摸出一支短槍,洋洋得意地笑道:“沒有錯,來得正是地方!你曉得我是哪個?禁煙偵緝隊的暗探!”

吳老板傻了眼,癱在滑杆上不曉得動。陶秉乾見情況不妙,轉身要溜,被兩個穿黑警服的人用刺刀逼住。玉山雙腿一軟,嚇得大氣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