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被關押起來,身上的東西除了衣服全被沒收。姓黃的暗探將滑杆劈開,取走了所有煙土。陶秉乾痛心疾首,責怪吳老板疏忽,以至鑄成大錯,賠了本不說,還使他那份夠他吸兩年的煙土付之東流。吳老板便說他那點東西算個屁,他的損失比他多兩倍還不止。兩人惡語相加,一來二去,就廝打起來。玉山忙把他們扯開,叫道:“你們要打付了我的腳錢再打!”吳老板說:“你還想要腳錢,不坐牢就算你走運!”陶秉乾也說:“賢侄,你就莫作那個夢了,財都讓那姓黃的和警察發了,你找他們要腳錢去吧!”玉山氣得瞪了陶秉乾一眼,當初若是曉得去販煙土,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幹的。
當天警察沒有來管他們,傍晚時從窗口遞進來三份餿了的飯。三個人都沒吃。天黑時陶秉乾煙癮發作,眼淚雙流,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抽一搐,嚇得玉山不敢動彈。好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吳老板被帶走了。過一會,陶秉乾也被提走了。玉山貼著窗戶,眼巴巴地盯著外麵。見陶秉乾從審訊室出來,要出警察所大門時,他大叫:“乾伯!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嗬?!”陶秉乾過來說:“你莫急,我回去要你爹帶錢來保你出去。”玉山說:“要多少錢?”陶秉乾說:“少不了,起碼三十塊光洋。
”玉山驚呆了,結結巴巴:“怎麼要、要這麼多?”陶秉乾說:“我都罰了二十塊呐,沒收的煙土煙槍還不算;你是首犯,當然罰得多一些。”玉山急得直跳:“我怎麼是首犯?我隻是幫你們挑腳的呀!”陶秉乾說:“你莫惱呀,首犯就首犯,你爹出得起的,你耐心等著吧!”說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走了,大概煙癮又開始發作了。玉山氣得直擂窗戶。一個警察聞聲過來喝道:“毛後生你鬧什麼?”玉山帶著哭腔叫道:“快放我出去!我是挑腳的,我沒有販煙,我也不是首犯!”那警察說:“我們曉得你不是首犯,你當首犯還不夠格!可那兩個人說你是首犯,我們有什麼辦法?他們倆有錢,先走了。你等著家裏人來贖你吧!”玉山說:“你們不能罰這麼多嗬!”警察說:“不罰這麼多,我們警察吃什麼?”
玉山隻好在這間黑屋子裏等著。他盼望家人早點來,又懼怕見到父親的臉。他不敢想象,父親得知這消息時是什麼樣的麵容。三十塊光洋不是小數目,不知家裏能否拿得出,既使拿得出,那也是剜了父親的心頭肉嗬!玉山懊悔得拿額頭在門上直碰。
玉山在警察所羈押室裏吃了三天餿飯,沒見家人來。緣由是陶秉乾一回家就想方設法滿足煙癮去了,根本沒向陶秉坤說起玉山被關押一事。三天之後警察所見無人來,便往石蛙溪帶了個口信。於是陶秉坤的兒子販煙被抓的消息也傳遍了石蛙溪。陶秉坤的憤怒可想而知。他狂風一樣刮進陶家院子,當胸揪住陶秉乾:“你這豬狗不如的伯伯你為什麼害我家玉山?!”陶秉乾嚇得全身戰抖:“怪不得我呀,腳長在他自己身上!”陶秉坤舉起拳頭要揍,金枝和玉香過來了。玉香抱住他的手不許他打,金枝卻說:“你打呀,你幫我打死他,我們娘倆也省得受他的害!”
陶秉坤一跺腳,收了拳頭,轉而惱恨起玉山來。平時老實得像個死樹蔸,砍一刀都沒血出,怎麼跟在煙鬼伯伯屁股後頭走起來了呢?真是鬼迷了心竅!可是惱恨歸惱恨,兒子還是要保出來的。但家裏哪來這麼大一筆現錢?陶秉坤板著一張雷公臉,愁得眉毛打了結。
這時陶玉田自告奮勇地說:“爹,這事交給我來辦吧!”
陶秉坤懷疑地看看他,在他眼裏,這個大兒子除了寫一手毛筆字,其他都不怎麼在行:“你辦得好?”
玉田說:“我試試看吧。”
陶秉坤就讓他去試,給了他十塊光洋。玉田做工夫不如家裏任何人,解職回家務農之後,一直受家人照顧,心裏惴惴不安,覺得自己多餘;所以樂得有機會顯示顯示自己的能耐。他對辦好這件事有十分把握,這把握就在於他過去的頂頭上司蔡如廉,如今是小淹鎮的商會會長。
玉山引頸翹望的第四天,玉田換上很久沒穿的藍布長衫,戴上禮帽,提著點心進了蔡如廉的家。蔡如廉正抱著他的兒子嬉戲,一見是他,很有些意外,忙把兒子交給奶媽,拉著他的手到客廳裏坐下:“玉田,好久不見,還真有點想你呢!石蛙溪到小淹不到十裏地吧?怎麼一直沒見你來,是不是見我頭上烏紗掉了,就避而遠之了?”
玉田紅著臉道:“不是不是,我如今一介農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田糊口,難得有閑暇。蔡縣長,您生意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