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識時務為俊傑 (2)(2 / 2)

一點唾沫濺到陶秉坤臉上,他用巴掌用力一揩,仍默不作聲。

陶秉貴扛起槍欲走,又回頭問:“你在這做什麼工夫?”

陶秉坤說:“給丁字丘灌水。”

陶秉貴點頭:“好好,你把這兩丘田種好,多收多得,我不會多收租穀的。”那口吻,似乎這兩丘田已歸屬於他,而陶秉坤隻是他的佃戶。陶秉坤想與他爭辯,卻發不出聲來。

陶秉貴扛著槍大搖大擺地往村裏去,陶秉坤默默地跟在後邊。他早從玉田的來信得知,縣城裏殺了不少共產黨,農會垮了,水上飆也坐了牢,小淹鎮農會的人也被捉了遊街,就像他們曾經捉了土豪劣紳遊街一樣,而莊坪鄉農會的人則逃進了深山老林。他曉得豪富人家又得了勢,但仍對陶秉貴如此趾高氣揚而感到吃驚。

來到公屋前,陶秉貴用力踢門:“銅鎖,你還在挺屍麼?”

公屋門開了,銅鎖揉著眼出現在階基上。

陶秉貴搖著槍說:“銅鎖,你認得這東西麼?”

銅鎖不作聲,勒起褲腿把他那東西掏出來撒尿。

陶秉貴說:“你不認得這東西,還曉得識時務為俊傑這句話吧?”

銅鎖看也不看他,憋足勁讓金黃的尿水射出去。那尿竟越過陰溝射到了草坪裏,有一些濺到了陶秉貴的褲腳上。

陶秉貴臉漲紅了,拿槍對準銅鎖:“狗日的,老子一槍打掉你的屌!”

銅鎖咧嘴笑笑,兩手端著他的東西抖動抖動,甩幹尿水塞進褲襠裏。

陶秉貴罵道:“你還擺什麼臭板眼!你們農會是斷了筋的屌,硬不起來了!你跟老子好生聽著:我家那些被農會霸去的田,乖乖地一丘一丘退回來,一根草都不能少!還有你,給我家當長工,老老實實做工夫去!”

銅鎖說:“我要是不依你的呢?”

陶秉貴吼道:“不依我的,格殺勿論!”說著就朝天砰地開了一槍,嚇得雞飛狗竄。

陶秉坤驚得渾身一抖,似被扇了一耳光,腦殼裏嗡嗡響。陶秉貴罵罵咧咧走了,他怔怔地問銅鎖:“銅鎖,你看,怎麼辦?”

銅鎖苦笑道:“你自己看著辦吧。”說罷打個嗬欠,進屋去了。

這天夜裏,石蛙溪許多人家都惶惶不安地談論了陶秉貴和他的那條漢陽造。陶秉坤去給土地神點燈時,點了三次都被風吹滅了,他慌忙叩了三個響頭。不祥的預感蛇一樣涼冰冰地爬進了他的心。

天蒙蒙亮,陶秉坤挑起家裏僅剩的一籮陳穀去莊坪水碾房碾米。翻過鬆樹坳,踏上那條通向萸江的官道時,天就大亮了。官道與小路交叉的地方,有一棵被雷擊去樹梢的老槐樹。他從樹下過時,一滴粘乎乎的東西掉在額頭上,他以為是老鴉屎,手一揩,卻是醬油樣的東西,並有一股惡心的臭味。抬頭一看,他啊呀一聲,驚得靈魂出竅!樹枝上,懸吊著一個呲牙暴目的人頭!那醬油樣的水,正是從那被砍斷的頸子裏滴下來的。他以為碰上鬼了,心驚膽顫地挑著擔子往水碾房猛跑。一到水碾房,把擔子一丟,就癱在地上了。水碾房老板說:“秉坤,鬼追得你這樣呀!”

他上氣不接下氣:“老、老槐樹上掛著個人頭呢!”

水碾房老板立時噤聲,瞟瞟四周無人,才低聲告訴他:挨戶團昨夜在山裏打死了鄉農會的廖委員長,懶得抬屍體,就把他腦殼割回來,掛在當路的老槐樹上示眾,一早才掛上去的。

陶秉坤腦門上滴了屍水的地方立即隱隱作疼。碾完米回家時,他從離那老槐樹很遠的地方繞過去。樹幹上貼著一張告示,米湯都未幹,他沒有敢過去看,隻是忍不住回頭瞥了樹上的人頭一眼。那果然是鄉農會委員長廖炳東的人頭,它正以一種熟悉的憤怒瞪著他,令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