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吳兆文吐了一痰盂血痰,喘得直不起腰,山娥心裏直罵:活該!午飯後,吳老夫人來看吳兆文,問了一下病情,把山娥叫到一邊:“你要懂事一點,不為少爺著想,也該為你爹著想。”山娥木木地點點頭。但到了夜裏,吳兆文和她都是故伎重演,隻是衝突的程度比上一夜更為激烈,連滾帶踢,把床都弄得離開板壁一尺多遠。山娥想不到他一個病殼子瘋狂起來竟有這麼大力氣,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大勇氣來反抗他的欺淩。她的背部增加了許多青紫的傷痕,但她決不讓他把腰裏的麻繩解開,那下麵,是她唯一還沒有被侵犯的東西。他不是她的對手,在她的堅決抵抗麵前,他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
第三天上午吳兆文吐了更多的血,哮喘更甚,但臉頰豔若桃花,雙眼閃著狂放不羈的光,仿佛預示夜裏他將有更為猛烈的進攻。山娥恨得咬牙切齒,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眼光,把一口痰啐進喂給他吃的藥裏。吳兆文卻嗬嗬笑將起來,咂著嘴把藥湯裏那口痰喝了。山娥一跺腳,就又啐了一口進去。
去倒藥渣時,碰見了吳清齋老爺。
“山娥,你過來,我問你點事。”吳老爺滿麵紅光,對她招手。
吳老爺平時幾乎從不和丫環傭人們說話,很威嚴,今日卻很隨和。山娥就過去,雙手垂膝,低頭聽吳老爺的話。吳老爺卻把她帶進了他的房間。小蘭正在撣茶幾上的灰塵,吳老爺叫小蘭出去,小蘭看山娥一眼,就出去了。山娥突然想起小蘭說過,侍候吳老爺會有可怕的事,心下就有了警覺和不祥預感,但這時吳老爺已從容不迫地將門插上了。吳老爺說:“哦,沒有別的事,就是想問問,給少爺衝喜的事怎麼樣了?”
山娥蠕動嘴唇,頭皮發麻,不知該如何回答。
吳老爺又說:“少爺的事我不太過問,今天才曉得。吳家大院被你們弄得四鄰不安呢,太不像話了……你說,給少爺衝過喜了沒有?”
山娥心一硬說:“衝了。”
吳老爺笑道:“我不相信,你說衝了就衝了?我得親自查驗一下,看你的話是真還是假。”
山娥的心突然就抽緊了,渾身僵木,動彈不得,直愣愣地看著吳老爺巨大的身影向她覆蓋過來……她感到窒息,胸部像要撕裂一樣,下身掠過火灼般的銳疼,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她暈厥過去……朦朧中,她覺得自己是一團被人捏玩的泥巴……後來,她看到自己淩亂的衣服,鮮紅的血,還有擺在麵前的兩塊白花花的光洋……“給你爹的,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少爺那裏,喜也還得衝。”吳老爺很安祥地抽著煙。她沒吱聲,也沒拿那兩塊光洋,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走出去。小蘭跟她說了句什麼,她沒聽清,徑直朝院門外走……
山娥回到狗尾巴衝的茅屋時,暮靄已從林中升起,水上飆剛好從巡山的小路上歸來。他邊走邊拍著屁股:“嘿,看見屋頂上冒煙,我就曉得我的妹子回來了呢!心裏一喜,差點把屁股摔成兩瓣!”又舉起手中一掛醬紅色的肉,“你看,麂子肉!巡山巡到老蟲嶺,正好見人套了隻麂子,見人有份,也給我割了兩斤,妹子你有口福呢!”山娥嗯嗯地應著,接過麂子肉,拉著爹的手進屋去。水上飆坐下來脫草鞋,問道:“山娥,今天怎麼有空回來呀?”山娥嚶嚶道:“我想你了。
”水上飆歎口氣:“唉,爹也想你呢,那日做了個怪夢,夢見山上一群狐狸豺狗用轎子把你抬走了,說是給山大王做押寨夫人,我提起銃就趕,明明你那轎子就在前頭,可怎麼趕也趕不到;我放肆喊你,你呀,回頭望著我,就是不答應,把我急得眼淚直滴呢!”山娥眼裏一辣,忙拿手去揩。水上飆忙問:“你怎麼了?”山娥說:“剛才燒火,一粒灰弄到眼裏去了。”水上飆就說:“那你莫亂揉,流點眼淚就會把它衝出來的。要不要我幫你吹一下?”山娥忙擺手:“不用不用。”父女倆邊拉家常邊做飯,大多是水上飆在說,山娥嗯嗯地應著。水上飆察覺女兒沉默寡言,心想是長大了的緣故吧。就著鮮美的麂子肉,吃了一頓薯米飯後,水上飆細心鋪好床,看看夜色已深,就說:“山娥,你上床睡吧。”山娥說:“爹,你呢。”水上飆說:“爹搬張竹躺椅到火塘邊迷糊一下就行,火塘邊暖和呢。”家裏就一套鋪蓋,隻能如此了。山娥挽住他的胳膊:“不,我要跟你睡,我幾年沒跟你睡了。”水上飆心裏一盆溫水在蕩漾,便道:“好好,和我的乖女兒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