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入一條曲裏拐彎的小巷,在一座院門前,陳夢園讓他把擔子放下。四下觀察了一會,見無異常,陳夢園叫他在門口等待,兀自推門進去了。陶秉坤便取下扁擔墊在台階上,坐下來歇息。忽然,一些零亂雜遝的腳步聲從院子深處響出來,接著傳來幾聲凶惡的呐喊。他心中一驚,就把扁擔抓在手中,這時,陳夢園倉惶跑來,見了他大叫一聲:“有埋伏快跑!”就拉了他的手往巷子裏狂奔。他邊跑邊說:“陳先生,箱子扔下了!您可別怨我嗬!”陳夢園惱了:“我何曾怨你?都什麼時候了,逃命要緊!”
他臉紅了紅,就不吱聲了。他本可比陳夢園跑得快,但他有意落在他後頭。到了巷子深處,陳夢園停下步,匆匆忙忙摸出幾塊銀元塞給他:“秉坤,我們分頭跑,否則會連累你,你趕快回家去吧,千萬不要在長沙停留!”他還愣怔著,陳夢園一轉身,踅入另一條小巷,眨眼跑沒了影。他急忙將銀元藏在棉襖的暗袋裏,拔腿就跑。這時清兵已追近,他的心駭得縮成一個秤砣。一隻手惡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以為會把他拽倒綁起來,但那隻手隻是將他往旁邊一推:“快滾開你這鄉巴佬!”他一個趔趄撞在一扇緊閉的門上,額上頓時鼓起一個包,很疼,緊縮的心卻鬆馳下來了。
他走到街麵上時天已刹黑,店鋪裏亮起來了蠟燭或者油燈。滿街飄蕩的臭豆腐味衝淡了官府捕捉革命黨帶來的緊張氣氛。他買了幾塊米糕,邊吃邊往碼頭走。米糕吃完心裏還空落落的,腳步就遲疑起來。他就這麼回去了麼?陳夢園也不知是否逃脫……他在街頭踟躕著,不知不覺偏離了碼頭的方向。他身心疲憊之極,找了家便宜的客棧住下了。
第二天早上,吃了兩碗米麵,他又來到南門口街市上徘徊,心想也許能撞上陳先生。他東張西望,把頸子都轉酸了。幾個店老板準確地認出了他的身份,雇他挑腳,均被他婉言謝絕。直到天再一次黑下來,他才無望地來到碼頭,去找一條帶他回家的船。當他走上一條船的跳板時,瞥見旁邊一艘裝木炭的帆船正起錨,而陳夢園就站在那條船的艙門口。他趕緊縱身跳上那條船,興奮地叫一聲:“陳先生!”
陳夢園吃了一驚:“你怎麼還沒走?!”
他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陳先生,您……田契忘了給我呢!”
陳夢園哭笑不得:“你呀你,這種時候還惦著田契,是田契要緊還是命要緊?!”
他胡亂揩一把鼻涕,笑道:“都要緊,沒有田契,我何以安身立命呀?”
陳夢園搖頭不止,手往懷中去摸,忽然手一抖不動了:“壞了,田契不見了!”
他腦殼裏嗡地一聲響:“怎麼了?”
陳夢園突然就笑將起來:“嘿嘿,誆你的!看你急成那個樣子!”說著就拿出田契給他。他小心翼翼地折好田契,滿心欣喜地藏在貼肉的口袋裏。
這時船已離岸,陳先生告訴他,他要連夜逃往漢口,順便帶他一程,等到了靖港找條上寶慶的船帶他回去。船到靖港正是半夜,陶秉坤找到了上寶慶的船,便在一彎寒月的清輝下告別了陳先生。兩天後,抵達益陽碼頭時,他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惶恐和強烈的不安,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發生或已經發生。他先是以為田契丟了,一摸,還在;接著便想到幺姑,想到幺姑那日漸隆起的白肚皮……他坐立不寧。船走上水,速度太慢,而且還要付船錢,他就不想再坐了。於是他跳下船,向著深藏於上遊群山褶皺之間的家鄉大步奔去,兩百餘裏土路蛇一般向他腳底遊來……
天氣晴好,太陽曬幹了木皮屋頂上的白霜。黃幺姑提著籃子進了牛角衝。收紅薯時翻挖過一遍的地裏長出了許多綠生生的野蕌毛,采來在壇子裏悶幾天,就是一碗不錯的菜。凸起的腹部使得她彎腰困難,她隻能蹲在地上,盡量張開雙膝。她聚精會神地采著,采滿一把,便整齊地放進籃子裏,蕌毛的汁液染綠了她的手指。
陶秉乾輕手輕腳地來了,學著她的樣子扯蕌毛。這是黃幺姑到石蛙溪後,頭一次看見這位堂兄下地,不由十分詫異:“你也扯蕌毛?”陶秉乾涎著臉道:“你扯得,我就扯不得?”黃幺姑說:“你沒看見,這是別人家地裏的蕌毛?”陶秉乾說:“家花沒有野花香,不是別人家的蕌毛我還懶得扯呢!”黃幺姑站起來橫他一眼:“那我請你走開,我家的蕌毛不是那麼好扯的!”陶秉乾嘻皮笑臉:“我曉得你家蕌毛不好扯,可我曉得你這塊土裏哪個地方蕌毛長得毛蓬蓬的呢!”說著目光就在黃幺姑身上睃了起來。黃幺姑這才敏感到他不是為蕌毛而來,不由得退了兩步。陶秉乾說:“哎,你躲我作什麼?我是你堂兄,又不是老虎!秉坤出遠門,我理應照顧你呀。
我這個人,對女人最好了,我想送你一對銀手鐲……”黃幺姑腦殼一偏:“我不希罕!”陶秉乾說:“那我以後給你準備一隻金戒指……幺姑你不曉得,自第一回看見你我就喜歡你,喜歡到肉裏頭去了!隻要你和我好,我給好多東西你!”黃幺姑跺腳道:“你走開!秉坤曉得了會拿斧頭剁了你!”陶秉乾說:“你不講,他曉得個屁!你要告訴他,他會先剁你的腦殼呢!我們就搞一回好不好?我的肉肉!”黃幺姑又氣又羞,滿麵緋紅,挎起籃子就往家裏走。陶秉乾撲過去抱住她:“你莫走嘛!你跟秉坤不就在山上搞過麼,求求你,讓我也嚐嚐味嘛!”黃幺姑罵一句畜牲,放肆掙紮,陶秉乾卻趁勢將她放倒,一隻手按住她的胸部,另一隻手去扯她的褲帶。黃幺姑頓覺氣短身虛,雙手亂抓亂撓,叫道:“畜牲!不許你動我!我有毛毛了!”但那肚子上的褲帶很鬆,一下就被陶秉乾弄開了:“我是老裏手,不會壓著你的毛毛的!”她憤怒地咆哮著,想抓他的臉,卻夠不著,便雙手撐在土裏,竭力一翻身,想將他掀下去,但刹那間,她感到一個硬梆梆的東西橫蠻地捅進了她的下身,全身便倏地軟了下去……“喲,你好緊……好有味……”陶秉乾吭哧吭哧地動作,而她已昏厥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