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崇尚顛覆的人上人
我不要和一般人一般見識,否則我就很一般了。
他的演講,就是顛覆。其實,他通曉中文、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隻是喜歡正話反講,有衝擊力。
他說有些人在台灣,已經活在山頂上了,就沒有活力了,到美國從四五等公民做起,才重新有活力。
“我講話,是妙論,是謬論。我不是普通人,我是人上人。不過這個人上人是剛剛自封的。我不要和一般人一般見識,否則我就很一般了。我一定要鑽來鑽去鑽出一些不一樣的想法。我讀古老的書和前衛的書。我不從一己目前的好惡和要求出發,我進入一種無我的身心狀態,不把自己當自己看。我的生活很簡化,可以騰出很多時間做我想做的事。”
這位“人上人”叫蔡錦昌。在大波士頓區中華文化協會,每月第一個周日,舉行藝文小集。40年了,藝文小集就這樣無組織而有組織地進行漢語的人文的演講和討論。同樣也是40歲的,是美國的芭比娃娃。這位金發美人用不斷的變化,讓喜歡耍酷的現代人,每年為創造芭比的公司付出近20億美元。美國的現代人喜歡耍酷,中國的新人類愛講顛覆。耍酷和顛覆,也許也是今日東西方文化的一個結合點。
這是2月7日晚上7點,我和夢溪是第一次去參加。我覺得這裏的人都在笑,都這麼會笑。或許,再沒有什麼比自由思想更痛快、透快的了。
今天是蔡錦昌主講。他躍動的身子和靈動的眼睛,總像一個想和老師搗亂的中學生,然而他是台北東吳大學的副教授。
“我和大環境不和,我和大學教育是同床異夢。我教學生不要常去圖書館,否則會有無力感。一本本書那麼多,封麵都看不過來。幸好每過幾十年,終有一場大火,燒掉一些書。我看最好在家裏,看幾本好書。開卷也不一定有益。身心愉快,有關懷,開卷才會有益。”
這番很不一般的話,很激怒了一位女教授。她是教物理的,但是手抄了全部《紅樓夢》,而且近乎能倒背。從哈佛到波士頓,真有一個高智商的人文氣場。
她握著水杯站起來,激動得手直抖,水直灑。她說:“你的觀點,我差不多都不能接受!隻有看過很多書,好書和壞書,才能知道哪些是好書。怎麼會發表這種謬論?居然還是大學教授!不像!”這樣執拗,這樣較真,手抄《紅樓夢》的人,其實才是“人上人”。
不過蔡錦昌的演講,用時尚的話講,就是顛覆。其實,他通曉中文、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隻是喜歡正話反講,有衝擊力。
“今天我本來要和太太一起來講的,但她太認真,她正在準備論文。如果她要講,她得準備很久,那你們就欠她很多的人情。我不用準備,上來就講,你們不欠我人情,反而是我欠你們人情——你們讓我有機會說話。”
他講不少台灣人,在台灣活得很好,活膩了,移民到美國,當四五等公民,是犯賤!因為有些人在台灣,已經活在山頂上了,就沒有活力了,到美國從四五等公民做起,才重新有活力。
蔡錦昌的危言聳聽,是越講越有意味了。他講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容易破裂。邁向紅地毯的婚姻,隻有一點點Surprise(驚喜),95%是現實的考慮,隻有5%是愛。婚姻是柴米油鹽養小孩,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間要講恩情,不要講愛情。而愛情,要有Surprise,要理想化。羅密歐與朱麗葉,仇家不能結合。越是不可能的,越是懸殊的,越是現實條件不允許的,越是來火花來勁兒,這種一日情,幾日情,更純粹,強度更高。
他說有一個帥哥,和一位住院的晚期癌症女人結婚——明知女方隻有一個月的生命了。這樣的結婚,純度、張力最高,這才是愛情!
就有人舉手問“人上人”:你的愛情怎麼樣,講老實話。
他說:我這個人不崇尚愛情,我是個人上人,不過不要和我太太講。
當然,如果他太太就坐在台下,他也許講得更來勁。而我想,什麼是人上人?誰有最多的自由思想誰就是人上人。
演講後照例是吃點心,這是藝文小集的一個固定的程序。來小集小聚的人,除了組織者張鳳,差不多都是學理工的,但是都喜歡文學。“我不懂文學,”一位先生對我笑道,“我是為了吃點心才來的。”自然又是人上人版的語言。不過這裏的點心是好吃:臘八粥、煮毛豆、茶葉蛋、水果派、餃子、蛋糕。
蛋糕隻有我一個人吃。大概,來這裏的人都是來享用中國文化的,包括中國點心。
還有一個人什麼也不吃——蔡錦昌,果然是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