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血火涅? 第二十三章(1 / 3)

第四部 血火涅 第二十三章

棉被蓋在火箭上

2002年10月6日,載人航天工程指揮部決定,將在2002年底前發射“神舟四號”無人飛船!

“神舟四號”是航天員上天前的最後一次發射。如果發射成功,中國將結束無人試驗,轉入載人飛行。用航天人的話來說,“神舟四號”是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的最後一次“彩排”!

全國各大媒體很快發布了這一消息。

10月16日,另一消息也不期而至:俄羅斯“聯盟號-U”火箭發射升空二十九秒後,突然爆炸,導致發射場一人死亡,八人受傷!

這對正在備戰的中國航天人來說,無疑是敲響了警鍾!

10月17日,中央專委召開第三次會議,國務院總理朱鎔基聽取“神舟四號”及相關情況的彙報。中央專委聽取彙報,已成中國航天發射史上的一個慣例。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研製“兩彈一星”到90年代的對外商業發射,再到今天的載人航天,每次都是如此。幾任總理的特點是:周恩來嚴肅、認真、仔細;李鵬小心、周全、謹慎;朱鎔基灑脫、直率、大氣。為敘述準確,我找到了此次會議留下的原始紀要。根據紀要記載,會議召開的時間是2002年10月17日下午3時30分,地點在國務院第四會議室,主持人是朱鎔基。參加會議的有國務院副總理吳邦國、中央軍委副主席張萬年、國務委員兼國務院秘書長王忠禹、總參謀長傅全有、總後勤部部長王克、總裝備部部長曹剛川、國防科工委主任劉積斌、外交部副部長王光亞等。會上先由總裝備部部長曹剛川分別彙報了前三次發射的簡要情況、“神舟四號”的準備情況以及載人航天下一步的計劃等。

會議采取邊彙報邊討論的方式。在整個彙報、討論過程中,由於朱鎔基慣有的風趣幽默,許多重大嚴肅的話題討論起來像聊天一樣,會場氣氛顯得很輕鬆。比如,當談到航天員要在天上待五天、航天員要經得起寂寞時,朱鎔基便說,不是寂寞,是緊張,航天員在上麵能睡得著覺嗎?我就睡不著。當談到上幾個航天員的問題時,有人說,上一個航天員比較合適,如果上兩個,從天上回來後,誰走在前誰走在後還是個問題呢!朱鎔基便說,兩個人並排著走嘛!當談到發射一次要花多少錢時,航天科技集團總經理張慶偉說,一枚火箭是一點八七億,飛船是四個億,發射一次大概需要八個億。副總指揮胡世祥插話說,張慶偉他們是用錢大戶,火箭、飛船都是他們搞的。朱鎔基笑了,說,你會要錢,他會花錢。結果引出會場一片笑聲。

但當談到“神舟四號”的發射時,朱鎔基則一臉嚴肅。他說,這次試驗是最重要的,是曆史性的。最後一次無人試驗後,我們就要開始有人的世紀了,所以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你們向我要多少錢我都給,拜了三十六拜,就差一哆嗦!總之最後這個階段,國防工業係統的各個公司、各個單位,凡是與此有關的,都要做最後的動員,確保質量,萬無一失,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不行,人的生命是最關鍵的!

10月30日,“神舟四號”飛船和運載火箭從北京順利運抵酒泉發射場。此次吸收了前三次發射的經驗與教訓,所以飛船、火箭進場後,無論係統測試還是聯合檢查均進展順利。11月8日至14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大會一結束,“神舟四號”第一次指揮部會議便在酒泉基地小禮堂隆重舉行。由於指揮部幾位主要領導剛從十六大會場趕回發射場,所以有人開玩笑說,他們的身上還帶著人民大會堂的氣息!

會議主持人胡世祥首先發言。他說,“神舟四號”第一次指揮部會議選在今天召開,就是想借十六大的東風把這次發射搞好。不過這次發射新聞媒體也跟得太緊了,跟得我們壓力有點大。本來新聞的炒作隻有三天,我們的事卻被炒了一年,越炒越熱。我是不上網的,可昨天上網一看,嚇我一大跳,網上的文章幾乎全是“神舟四號”的,我們一點隱私都沒有了,讓人心裏有點發慌!大家想想,現在外麵什麼都講了,這次打不成功怎麼交代?

接著,載人航天工程新任總指揮李繼耐講話。他說,“神舟四號”發射事關全局,備受關注,黨中央和全國人民都在等著我們成功的消息。江主席對這次發射很關注,也關心發射場的同誌。我給大家講一件事情,江綿恒副院長 ( 筆者注:江綿恒是江澤民之子,時任中科院副院長、載人航天工程副總指揮 ) 這次臨來發射場的時候,江主席把自己視察部隊時穿的軍大衣、軍帽都讓他穿上、戴上了。領袖也有人之常情嘛!胡錦濤總書記也很重視這次發射,我們的工作計劃隨時都要報告中央。希望大家紮實工作,一定圓滿完成這次任務!

最後,會議將“神舟四號”的發射時間初步定在了12月29日。

於是,發射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烈起來,參試人員更是信心十足。飛船係統在加注飛船燃料的同時,針對“神舟三號”曾出現的問題,對飛船的所有插座進行了嚴格檢查,十三個係統相互間進行了“親密對話”,對二十五個問題進行了徹底“清零”,還在發射塔上開展了一次緊急撤離大演習。基地的發射官兵們更是小心翼翼。他們對發射場上數千台 ( 套 ) 地麵設備進行了嚴格檢修,而且誰檢修的設備就在這台設備上貼上誰的名字,若出了問題板子就打在誰的屁股上。在垂直總裝測試大廳的上方,還赫然掛出一幅巨大的標語:千方百計發現問題,千方百計解決問題,千方百計防止差錯!而此時的張建啟已由副司令晉升為司令員,成為“神舟四號”的發射指揮長。吸取上次火箭被撞的慘痛教訓,他在發射場上喊得比誰都凶:翻箱倒櫃找問題,挖地三尺查隱患!

但就在這時,國外航天發射失利的消息再次傳到發射場:2002年11月28日,法國“阿裏安-5”運載火箭發射進入十秒倒計時之際,因製冷點火裝置出現故障,發射被迫取消。接著,12月11日,“阿裏安-5”運載火箭再次發射,火箭升空後僅三分鍾,便橫空爆炸,衛星隨即墜入大西洋!

四天後,一股從西伯利亞滾滾而來的寒流撲向中國大西北,撲向戈壁灘,撲向發射場!

西伯利亞的寒流是在一夜之間到來的。寒流先是橫掃我國北部,而後越過天山東部山口,一路滾滾而來。寒流到來的直接結果是,發射場的人們翌日清晨剛一睜眼,便發現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覆蓋整個發射場了!

這一天是2002年12月21日,離“神舟四號”的預定發射時間還有八天。很快,酒泉基地氣象室通過對三十多年來的氣象資料的詳盡查閱、分析,作出預報:此次寒流來勢凶猛,為戈壁灘上三十年來所罕見,屆時將會給發射場帶來一場強降雪,造成超低溫天氣,最低氣溫很可能接近零下三十度!

果然,漫天的大雪整整持續了兩天兩夜,發射場最低氣溫很快降至零下三十度!基地很多老人都說,在戈壁灘上待了一輩子,像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雪還是第一次看見。我從小生長在南方,當兵也在南方,雖然後來在北京生活了近二十年,但零下三十度的日子也是從來沒遇到過。冷,的確很冷!我裹著厚厚的棉大衣站在發射塔下,還一個勁地哆嗦。而忙於火箭、飛船的航天人更冷!這冷不是冷在身上,而是冷在心上,尤其是發射指揮部的幾個頭頭們!

最“冷”的恐怕要數基地司令員張建啟。基地上次不小心撞了火箭,差點惹出驚天大禍。這次不知為什麼,又惹老天爺翻了臉。作為發射場的負責人,張建啟當然緊張。他馬上讓基地氣象人員對發射場區近四十年的氣象資料進行分析統計,看近四十年來發射場每年冬季出現低溫是在什麼時候,最低氣溫低到什麼程度,每次“發射窗口”的低溫又是多少。結果發現,往年這個時候發射場的氣溫不過就是零下七八度,四十年中的最低氣溫也從未超過零下十八度!如果“神舟四號”發射日定在12月29日,屆時發射場的最低氣溫將是零下二十四度,“發射窗口”的氣溫是零下二十五點五度!

氣象預報一出,大總師王永誌著急了!王永誌從上世紀50年代起就在戈壁灘上參加導彈火箭的發射,搞了一輩子的航天,遇上零下幾十度的低溫還是頭一次。他已是年過七旬的老人了,近兩天也和年輕人一樣,在七十多米高的發射塔上爬來爬去。甚至有時半夜三更還會被一個電話突然叫醒,然後匆匆趕到現場,查找,分析,再會商,一折騰就是一個晚上。從“神舟一號”到“神舟四號”,他一直就沒休息過。由於勞累過度,加之精神緊張,就在飛船總裝結束的當晚,他剛從現場回到招待所,便突然病倒了。他被送到基地醫院後,醫生診斷為急性胰腺炎。但基地沒有進口特效藥。張建啟司令員急了,下令馬上趕到二百五十公裏外的酒泉醫院取藥,天亮前必須送回!隨後,張建啟打電話報告了胡世祥。胡世祥當即決定,馬上想法用飛機把王永誌送到北京!第二天,空軍部隊的一架測控飛機便將王永誌送到了北京。北京當天傳回消息,若晚送到幾個小時,就有生命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