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這樣對待他,這時他才醒悟,大勢已去,威風凜凜一跺腳四角亂顫的時代結束了。想到這裏一種莫名的恐怖、驚悸,像炸雷一樣擊中了他,頓時感到七竅生煙,六神無主,五內俱焚,四肢癱軟,兩腿不僅沒了一點力氣,好像也不知怎樣邁步了。在平平整整的地麵上,兩腳卻深一腳淺一腳的,覺得步步是坑,步步是坎兒,磕磕絆絆地邁不了步了,隻好無可奈何、不由自主地跟著挾持他的人向前走去。以前的那種威風,那種銳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想不通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怎麼會有這種結局?老板為什麼不幹涉不說話?怎麼能讓白剛這樣由著性子幹?他怎麼預先不給我一點信息?最後竟然連個麵也不見?他真的會狠心拋棄我?這到底為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想理清這些問題,可是心如一團亂麻,腦子裏已成了糊塗糨糊一盆。這個渾身都是鬼點子的人,這時所有鬼點子不知都跑到哪裏去了。平時善於玩弄陰謀詭計的人,這時卻什麼答案什麼對策也想不出來。越想越亂,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就到了白剛手裏。
到了大樓外麵,麵對那些汽車,他腦子倒有一點清醒,對呀!我剛才就是從這裏走進這個大樓的,我的車就在這裏停著呢!他兩眼迷迷瞪瞪地四下搜尋他那新換的高級轎車:“我的車呢?”
“別想好事了,還有你的車?”兩人把他往小麵包車裏一塞,開走了。
大樓的門口,按規定隻有常委的車才能停在這裏,其他人的車一律停到另外的停車場去。他卻不管不顧,總是把車停在這裏,也沒人敢去幹涉。幾分鍾前,他進大樓時車就在門口停著。隻幾分鍾,這世界竟然變了,他的車,還有車裏那許多東西,竟然不知去向。車、東西都不值得留戀,他多麼想和司機見上一麵啊!
司機跟他幾年了,官世通的許多活動,許多事情他都是清楚的,除了和情人做愛,和鐵杆弟兄密謀,和高級領導人疏通關係他不在場,什麼事能逃過他的眼睛?官世通有多少情人,進行著多少非法交易,經常到哪些高級領導人那裏走動,都在他心裏裝著呢!他可是官世通的活的秘密檔案哪!他這麼一會兒到哪兒去了呢?他們不會對他也采取措施吧!
白剛對我算是恨透了,那東西狠著呢!這很難說呀!平時這司機很可靠,嘴很嚴,幾年裏沒從他嘴裏出過疏漏,不過真要把他關起來,又會怎麼樣呢?我對他可是不薄啊!好煙好酒好禮品給他無其數不用說,就是錢也沒少給他!有時收到小額紅包幾千元錢,不拆封就扔給他了,總起來早已大大超過他的工資了。從過去看,這個人還算是有良心,有一次有人給了一箱茅台酒,我家裏地下室好酒都滿了,我說給你吧!第二天他給我送兩千美元來,說那箱酒裏還有錢,給你吧!你看,他要昧下了誰會知道?我說我不要給你吧!好說歹說他才收下了。這樣的人,即便關起來,他也不會把我的事兒都給抖摟出去吧!神靈啊!保佑我,但願如此吧!
到了駐地,有關人員立即檢查了官世通的皮包並進行了搜身。筆挺的西服內側口袋裏,裝了近萬元人民幣,還有從名寺裏花高價求來的銅佛像。皮包裏有一個秘密記事本,詳細記載著某年從某名寺求得的上上簽,寫了許多充滿吉兆的簽語。還有一些神秘文字中夾雜著許多符號,根本看不懂,有待破譯。皮包裏還有幾萬美元,兩本去不同地區和國家的護照。竟然還有幾種不同的進口壯陽藥和十幾個避孕套。人們早就私下裏傳說官世通的貼身四件寶:“壯陽藥、避孕套、上上簽、佛光照(佛像)”。這幾件貼身的東西,真是名不虛傳樣樣俱全哪!
作惡多端,又祈求佛爺保佑,這是許多貪官的普遍心態,可能是做賊心虛吧!知道自己壞了良心,做了許多壞事,難逃法律的懲處,日夜擔驚受怕,寢食不安,不能解脫,無奈中隻有尋求神靈的保佑,以安慰自己那驚恐的心靈。官世通的“貼身四寶”中的後兩寶——上上簽、佛光照,那是人們早就知道的。這兩寶他並不避諱,他有時得了滿意的上上簽或是在名山名寺高價請了佛像,還向周圍人誇耀說,你看這簽語,說得多好,這可是前途無量的吉兆啊!或是說這可是某某名山有名大雄寶殿高價求來的佛像,那兒的佛爺特別靈,帶在身邊真的會逢凶化吉,保佑平安。
官世通對佛的虔誠還有完全不為人知的一麵。他家專有一間屋設立了佛堂。正麵一麵牆上掛有很大的一幅金色佛光四射的佛像,像下供桌的正中間則是一尺高的白色玉石大佛的雕像,是有人花了三十萬買來送給他的,他非常喜歡,供在香案上。每天多忙,也必須親自淨手焚香跪拜,祈求神佛保佑。玉佛的兩旁則排列著從各地名寺請來的銅佛,每個銅佛麵前還有一個小牌,上麵注明某年某月在某地某寺請來。同時向寺廟捐助了多少錢,少則五千元,多則三兩萬。這些小銅佛也有幾十個。這些是對他家搜查時,才初次曝光。
他一方麵在神佛這裏多做布施,廣結善緣,大把大把毫不吝嗇地向外扔錢,以求大慈大悲的神靈保佑;一方麵又心狠手辣地大肆搜刮錢財。這次從家中就搜出現金一百多萬元,還有幾十個存折,大量的黃金、首飾、玉器。這次搜查並沒有費太大的勁,看來這些東西以前曾分散藏匿,是最近又分門別類地歸攏到一起,裝進了幾個小提箱。那些現金也已打整好,裝在兩個小提包裏。看來他是對萬一突然厄運降臨做了充分的準備,一旦聽到風聲,便立即遠走高飛。企業中的經濟問題,他早已做了手腳,比較放心了。最擔心的是突然對他采取措施,但是他覺得要動他預先老板一定會給他通報,聽到信老子一分鍾都不會耽擱,馬上溜之乎也,我看你白剛這小子還能把我怎麼樣?他哪裏會想到,這次采取的迅雷不及掩耳的措施,連他的老板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官世通“雙規”的事情,不說是秘密的吧,起碼也沒有宣揚,連內部的文件和信息快報之類的材料也一字不提。結果這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不僅立即震驚了省城,還迅速傳遍了全省。不同的版本迅速流傳著、交叉著、補充著,但有幾點是相同的,都說他和省委一把手關係密切,兩個人好得像一個人一樣。幹那麼多壞事,就因為一把手是他的後台。都說他進去以後硬扛著,什麼事也不交代,絕食不說話,後來還是讓人家製服了,交代了很多問題,而且牽扯到不少大人物。
有的事越傳越奇,暗暗流傳著哪個大人物他的官兒是買來的是賄賂來的,嚇得自首了,哪個大人物被“雙規”了。許多人戲謔地說:人家官世通真行啊!在外邊的時候,讓誰上台就上台;進去了,照樣威風,讓誰下台就下台。鬧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任何大貪官抓進去,都會引起一批人人心惶惶。官世通被“雙規”以後,牽連的人數之多,層次之高,則是空前的。以前在這種情況下,一把手總是穩坐釣魚台,一般說人們不會懷疑到他,就是“進去的人”說出點什麼來,也會有人遮風擋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總會平安無事的。這次則完全相反,最惶惶不安的就是一把手了。
在官世通“雙規”的那天,平哲幾乎是徹夜未眠。以往遇到這種嚴重失眠,隻要沒有什麼重要集體活動,他可以不說任何理由,推掉一切工作,白天關在屋裏睡大覺,沒人敢過問,也沒有人敢去幹擾。這回不同,不管多麼難受,他也得強打精神、裝得十分愉快地照常工作,恐怕人們懷疑他情緒受了影響。
即便如此,隻要有幾天他沒在公開場合露麵,便會謠言四起,說中紀委找他談話了,他蔫了。甚至說他也被“雙規”了。所以盡管他多日來寢食不安,身體很壞,但又必須盡量多參加一些活動。平時可以不參加的會議或大型活動,他也盡量參加。沒有這些活動了,便不時到各地考察調研,為的是上上電視,登登報紙的頭條。昭示人們我平某仍挺立在一把手的位置上,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他所以強打精神處心積慮地樹立自己的形象,還不僅僅是為了目前消除那些謠言及人們的猜疑,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為即將到來的人大選舉做準備。他還有一兩年就要到站了,中央已同意他兼任人大主任,這樣他六十五歲下來以後,順理成章地轉到人大,就可以幹到七十歲。這種選舉本來是十拿九穩的事,用不著擔心。可是出了官世通這件事,上下猜疑,謠言四起,這種猜疑、謠言,比正式消息還要傳播得快,人們對著耳朵嘀嘀咕咕,各種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會迅速飛遍全省的。再加上有些人有意地挑動,對選舉便會造成很大衝擊,很可能會壞事的。所以他一再埋怨真他媽的趕得巧,怎麼偏偏在這種節骨眼上出這種事兒呢!
白剛和他是同歲,班子裏隻有白剛老和他作對,他對白剛已恨之入骨,到黨委換屆時,白剛還有幾個月進入六十三歲,按規定還可以幹上二三年,但他早就想好了,一定把他拿下來,讓他上人大去。白剛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會把他留在班子裏,所以在常委會研究黨委換屆時他主動提出退下來,而且說他還是中紀委委員,退下來哪兒也不去了,專門做些研究工作。平哲也做了個順水人情,表示他留在班子裏再幹個二三年,大家也歡迎,不然,那就上人大,你沒到年齡,哪裏也不去,人們會說省委不團結鬧分裂了,那怎麼行呢?白剛還是堅決不去人大。不過白剛要下這是肯定了,當時也就暫時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