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早就說飯好了嗎?為什麼還要等?”白剛知道這裏麵有故事,也沒有著急。矯書記說:“是啊!開完會他們就說飯好了。我到廚房一看那哪行啊!太不像樣了。書記輕易不到我們縣裏來,那種飯菜怎麼能上得了桌子?我又讓他們重做呢!也快,等一等吧!”“你這是何必呢?什麼飯菜不能上桌子?我相信下邊人也不會故意虧待我,不等了,有啥吃啥。你告訴他們馬上開飯!”白剛毫不客氣地命令說。

飯菜十分豐盛,縣委一班人幾乎全來了,大家輪流熱情敬酒,熱情到超出下級對上級應有的那種程度,大有必須一醉方休的那種氣勢。敬酒詞也是各種各樣,軟硬兼施。當然一把手開頭名為接風酒,然後是所有人輪流把盞,喝完一巡後,然後又是一把手開頭,名為賠罪酒,讓書記久等,要賠罪先自罰三杯,然後請書記共同幹杯,不幹這一杯就是領導還在對他們生氣等等。

白剛一再解釋自己不會喝酒,根本無效。他們對領導的這種態度,已超出了常態。白剛看到他們這是另有所圖,不是企圖灌醉就是故意拖延時間,便於彙報案情時三言兩語草草結束完事。白剛嚴厲地說:“我是來工作的,我很奇怪,大家對工作隻字不提,一心一意地勸酒,表示下熱情無可厚非,但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了,這種超乎尋常的熱情勸酒,你們不覺得出格嗎?我提議,大家都不要喝了,快上飯吃飯!吃完飯馬上彙報。”

彙報會上熱情全然不見了,一個個呆若木雞,隻是矯書記又是一再道歉,怨下邊辦事不力,說辦案人不在,別人不太了解情況,材料沒整理出來。他讓紀委書記說說情況,紀委書記說追蒜款和打擊假冒商品都是政府抓的,讓縣長說說,縣長又推到政法委書記身上。看到這種情況,白剛覺得該揭一下他們的老底了,但一開口還是說得很緩和:“你們都說不上情況來,我懷疑你們是不是查過了?”矯書記堅定地說:“查了!查了!蒜款發放都有賬,那也好查,隻是不巧辦案的都沒在,辦案的人來了,我們很快把材料寄過去。”

白剛知道再追那個問題是白費時間,便換了話題,而且預先堵了他們不談情況的借口:“那就說說假冒商品的問題吧!如果碰巧辦案的又不在,你們說不清查處情況,就說說存在的問題。這方麵情況全國報刊上說的不少了,但終究是個簡單的報道,你們了解得更具體吧?”

“這些情況沒有報刊上說得那麼嚴重。”這回矯書記說話痛快了,侃侃而談:“就說假冒名牌自行車吧!現在農村結婚都興自行車、手表、縫紉機三大件,還都要名牌……”

“不用往下說了,照你的意思,這還為群眾解決了買不到名牌車的難題,是好事。”白剛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那你說說假酒問題,也是給群眾辦了好事?”

“假酒?”矯書記愣了一下,然後又笑笑說:“我和書記應該說真話,可是又不知當說不當說……”他故意表示了遲疑。白剛說:“難道這麼半天你還沒說真話?”

“不!不!”矯書記有點慌了,馬上說:“都是真話,真話,和省裏領導哪敢說假話?”白剛心裏清楚,你說的假話還少嗎?可是他不能當麵揭穿這些,便說:“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不當說的?什麼話都可以說,除非你想隱瞞什麼。”

矯書記吞吞吐吐地說:“是我覺得這想法不好端到桌麵上來。既然領導讓說,那我就說說。說我們縣出的酒是假酒,其實酒是真的,質量還不錯。隻是冒了別人一個牌子,其實買的人也知道不是正牌貨,價錢在那兒擺著呢!隻是紅白喜事的擺出來好看點兒,絕對喝不壞人……”

“可是這侵犯了人家有名酒廠的權益,你知道不知道?”白剛氣憤地打斷了他,“按你說你們的假貨都是對人民有利的。那麼假鋁錠呢?外皮光光滑滑,裏邊不少摻了碎磚頭,用戶使用起來把別的好料都毀了,這也無害嗎?看來我去年來讓你們查的幾件案子,是根本沒查呀!包括先前談到的收蒜款不翼而飛,也不是辦案人不在,是沒有辦案人吧?”

“不!不!那個案子絕對查了。”矯書記這次是真的驚慌了,“這幾件案子吧!也查了,隻是涉及人太多,我們覺得真要都取締了,鄉鎮企業就會垮一大片啊!有許多人就會失業,我們也得為群眾著想啊!”

“我看不是為群眾著想,是為領導政績和幹部們自身利益著想吧!我知道有人為這虛假的經濟發展和政績受了益、升了官,帶了一個壞頭兒。但這種假的東西是不能長久的,最終不僅會影響經濟發展,而且搞壞了社會風氣。你看你們縣歪風邪氣已經到了什麼程度?夜裏有人用大卡車往外運假冒偽劣產品,前邊裝貨,後邊裝大量磚瓦石塊。有人在後邊守候,遇到執法部門開車去查處,他們就千方百計不讓超車,等車一靠近,後邊的人便用磚瓦石塊砸你。執法人員知道車是哪裏的,向領導反映,也沒人處理。這成了什麼世界?這能叫維護群眾的利益嗎?這些違法的人為什麼敢這麼囂張?誰是他們的保護傘?除了領導們考慮政績等因素外,恐怕也不能排除有些幹部有利益的關聯吧?你們說說,搞到這種程度,對領導來講是政績還是劣跡?是發展了經濟還是敗壞了改革開放的名聲?你們要認真研究。應該怎麼辦,你們知道的,不用我多說了,你們掂量著辦吧!”

白剛早已通知下午到他們的鄰縣去,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便急忙趕往下一站。路上,秘書和司機都十分氣憤。司機說:“我給省領導開車十幾年了,向來也沒有見過這樣對待省領導的。書記,你不能這麼好脾氣,吃飯時你還接受他們敬酒,和他們說笑。這樣他們就覺得你好欺負,你得狠狠治治他們。”白剛笑笑說:“怎麼治他們?”司機說:“敬酒不喝,不端酒杯,而且狠狠罵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誰也別想吃好飯。”白剛說:“那我們也別想吃好飯,這事還小,他們會給你製造謠言,說嫌招待不好,吃飯時大鬧,不知還會說些什麼。”

鍾強說:“我也覺得今天太窩囊了,回去得和一把手說說,這不是對你個人的問題,是對省委的態度問題。”白剛說:“那沒用,向省委反映,人家隻能認為你無能,幹不了事。一把手也不會管的,你們知道他們為什麼敢這麼幹?就因為他們覺得一把手間接是他們的後台。”

司機說:“那今天的啞巴虧就這麼吃了?”鍾強也說:“你不能發脾氣,也不拒絕他們敬酒,也該當麵狠狠批評他們,給他們個難堪。最後連句硬話都沒有,這事就算完了?”司機說:“要是這樣那太便宜他們了。”

白剛沒有馬上回答他們,沉默了一陣子才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們不用著急嘛!”司機說:“都是這麼說,隻是給人解心寬,實際上善也不報,惡也不報的事多咧!”鍾強說:“要報也不定等到猴年馬月了。”白剛說:“這件事等不了那麼長吧?”

白剛說得那樣平淡,好像並沒認真思考,隻是無意間隨便冒出的一句話。可是鍾強卻覺得並非無心,似乎是有了什麼打算,已經成竹在胸。要不,遇到這樣氣人的事,而且他也知道有一隻大手暗地裏擺布,他為啥心裏還這樣坦然呢?可是他到底有了什麼主意,卻根本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