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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世通每次去見平哲,路過秘書的門口,都是微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不管秘書同意不同意,就徑直去書記的大辦公室,這次卻破例很客氣地說:“老爺子在嗎?我去下,啊?”算是征求批準。每次雖然他點點頭就走,秘書也總是熱情地還以微笑,這次秘書卻隻是冷冷地說:“啊!在!”
書記的門大開著,看來事先電話已經溝通,書記似乎正在等他。不過沒有了往日的笑臉,也沒有欠身示意他坐,仍然板著臉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官世通一看壞了,他可能聽到了什麼風聲,心情頓時有些緊張,不過仍然若無其事似的躬身向前湊去,笑笑說:“我有點急事,想向您彙報!”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知道你很快就會上來。”說著從桌角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個文件夾,往官世通眼前使勁一摔:“你幹的這叫什麼事?”說完氣呼呼地立起來,啪的一聲把門關嚴。這個樓裏還有別的書記和秘書們,雖然互相離得比較遠,一般談話是聽不到的,但是發起脾氣來,聲音太大,就可能透露出一句半句,即便就是自己身邊的秘書,他也不想讓他們知道的太多。
在平書記關門的時候,官世通翻了一下文件夾,正是省紀委交來的關於他和小虎的問題,封皮上有白剛批的意見,最後是請平哲同誌閱示。裏麵有小虎寫的,也有別人寫的,他正想詳細看看,平書記厲聲說:“放下!那是你應當看的嗎?”然後故意壓低了聲音,卻是用力噴出的重話:“你不僅壞了你的事,而且壞了我的部署。”
然後坐下,平書記氣得臉都紫了,呼呼地喘粗氣,等了一會兒,才稍微平靜地說:“你是清楚的,我想很快把你調到省裏來。幹什麼嗎,有兩個打算,一是到組織部任部長,能一步到位最好,因為人們已經對你有不少反映,如果任常委、組織部長通不過,還可以先擔任常務副部長,過段時間再說。組織部是個敏感的地方,平調也可能有那麼幾個人反對,那就按另一個方案,到公安廳。公安廳長也是你們地區來的,起初我對他印象還不錯,但最近有些事情上,和白剛靠得太近,讓人不放心。現在,這一切都完蛋了,完蛋了!”
平書記最後這句話完全是喊出來的,喊完戛然而止,不再說話。這一喊像一記重錘,砸在了官世通的心上,頓時一身冷汗。他正是擔心這一點才匆匆趕來,想不到不容他多說,日夜盼望的提拔竟瞬間付諸流水。他一時也蒙了,沒有說話。但他很快清醒過來,這可是千鈞一發呀!眼看吃到嘴裏的東西,不能就這樣泡湯啊!這才多大點事,還不全在書記一句話?
他知道他們的關係,不僅是上下級關係,也不是所謂的鐵哥們兒那樣的朋友關係,而是明的、暗的、合法的、不合法的各種複雜關係攪在一起的利益關係,平書記沒法把他一腳踢開,也不能把他踢開。
想到這裏,官世通還是強作歡笑說:“平書記!您消消氣,我知道錯了,可是也不能就因為這麼一件事,讓您的計劃全泡湯啊!我在濱海是不好呆了,還得調到省裏來,組織部不行,公安廳還不行嗎?一個地委書記當個廳長有啥不行的?還不是您一句話?”
“你說得輕巧,一句話?別人行,你不行!”
“那為什麼呢?”官世通有些不解。
“你也不想想,你已經名聲在外了,這回更行了,因為自己的情人不聽話就把她抓到公安局刑訊逼供,現在紀委讓立馬放人,而且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你還想當公安廳長?”平哲把公安兩個字說得特別重,意思是人家想追究你違法,你還想當公安廳長?他越說越氣:“不用說公安廳,哪個廳也不行了。每回提拔你都是一屁股屎,還得給你擦屁股,這回沒法給你擦幹淨了。”說到這兒,平哲又氣得喊了起來:“你這是自作自受!”
這一句自作自受,可把官世通打悶了。他如果再在濱海呆下去,紀委要處分要放人,即便不處分,回去把小虎往外一放,那可真正是放虎歸山了。人們一傳揚,他還怎麼當這個地委書記?誰還會聽他的?可是調省裏連個廳長也當不上,自己這張臉往哪兒放?
想到這裏官世通突然恨起那個公安局長,一方麵是發泄,一方麵也是為自己辯解,他說:“平書記,我得把這事起因說說,確實是有人為爭地委書記的位子,鼓動小虎鬧起來的,把小虎看起來,不是為報複,就是想查出誰是後台!”說著他還氣憤起來:“沒想到那個沒用的公安局長,連個小丫頭都製服不了……”
“夠了!怨公安局長?”平哲喊叫說,“怎麼不說說你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讓她整得你這麼狼狽?”
辯解不成,官世通覺得唯一辦法還是得求老爺子。不過這次沒能強作歡笑,他已經笑不出來了,隻是哭喪著臉哀求說:“平書記!您看我現在是回不去了,再上不來,就沒路可走了。您總得想想辦法給個出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