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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找南書記以前,就思考再三,他敢管嗎?可是她覺得找別人,就更沒人敢管了。紀委是幹這個的,紀委的一把手,總不能推托不管吧?可是南書記那驚訝的一聲“啊”,把她“啊”醒了,再是一把手,他終究還在官書記手底下,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就是管怎麼能相信他敢和官書記撕破臉皮,向著自己這個小女子,保護一個無名的小幹部?所以她馬上跑出來,決心不再談了。回來以後,她前思後想,突然想起了南書記那句話,“我做不了主,還有上級,還有省委、中央嘛!”就像茫茫黑夜中突然有了一盞明燈,對呀!既然想告他,為什麼不能給省委、中央寫信呢!
小虎雖是中學文化,但由於她喜歡文學,一直堅持寫日記,文字水平還是不錯的,又有日記的記載作依據(官世通讓她把日記燒了她沒舍得燒),所以很快寫好了告狀信,一封給了省紀委,一封給了中紀委。信發出以後,她左思右想,覺得將來要查還是躲不開地紀委,既然撕破了臉,也不怕官世通知道了,最好還是找南書記說清,讓他有個思想準備,爭取得到他的支持。
南平熱情地接待了她,了解了全部事情真相以後,倒真是感到為難甚至有些害怕了。按規定這種事是不能告訴被舉報人的,但是他知道官世通不僅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且這個人一貫蠻橫霸道,省裏又有個硬後台,以前是省委書記的秘書,而且現在仍然關係十分密切。不讓他知道將來還能饒得了自己?可是小虎信任自己終於說了實情,不管論職責還是做人的良心都不能不管哪!
南平決定找官世通談開,要他收斂,注意影響,同時告訴他小虎的工作由他來做,隻是要官世通不要為難她。這是他思考再三,一再退讓的結果。雖然不符合規定,但是可以給官世通一個警示,讓他不再胡作非為。他再給小虎一個適當的安排,保護小虎不再受傷害,也算有個交代。
誰知道還沒等他說完,官世通一聽就炸了:“什麼?這個狗娘養的,告狀了?在濱海這一畝三分地兒裏竟然有人敢和我作對?反了,簡直是反了。她一個小丫頭,再借給她幾個膽兒,她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這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拿她當槍使。我告訴你,這是政治陰謀,不少人都知道我要調省裏,也猜到了誰可能接替我,不服,要爭奪書記這把交椅,才來這一手。陰謀,陰謀,我饒不了他們。這事你不用管,我來擺平。”
“人家直接找我揭發問題,我告訴被揭發人,這已經不對了。我再不管,由你去處理,這,不合適吧?”南平覺得這人也太霸道了,我已經給了你很大的麵子,你還根本不讓我管,由你擺布,這不是欺人太甚嗎?所以不再退讓。
“有什麼不合適的?”官世通大聲質問了一句,本想吵起來,但又覺得目前還得依靠這個南平,便又放低了聲音,緩和了語氣,不過仍然是居高臨下用訓導的口氣說:“同誌!你說的那是常規,處理一般問題,尤其是像處理所謂‘作風’問題那類雞毛蒜皮的事情(他故意把男女關係這種作風問題說成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是應該遵循的。現在的問題是有人伸出黑手,在背後以陰謀詭計爭權奪利,篡奪黨的領導權。這是極其嚴重的政治問題,已超越了常規,我們也隻能用超常規的辦法來處理。紀委不好管了,交給公安吧!”
“這事怎麼能交給公安呢?”南平急了,大聲喊叫說,“不行啊!你聽我說這樣會造成嚴重後果……”
“你不要說了。”一個大權在握霸道慣了而且又自恃有很硬後台的人,哪裏聽得下一個無足輕重的下級勸告?官世通打斷了對方的說教,他知道南平下邊要說什麼,他根本就沒把法紀放在眼裏,氣呼呼地說:“我不信製服不了一個丫頭片子,挖不出她背後的黑手。你不要再管了,摻和這件事的,我都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他已經把話說絕了,話裏話外也給了南平一個警告。
南平沒法說下去了,他意識到小虎會有危險,趕緊回到辦公室,讓秘書給小虎打電話,讓她呆在家裏,這幾天哪裏也別去,和家裏人呆在一起。不要怕,有什麼事告訴南書記。
官世通敲開了左餘的門。左餘受寵若驚,不知所措地忙站起來迎過去,好像十分抱歉似的說:“官書記!你怎麼還親自來了,有事讓人告訴一聲我就過去了。”
官世通故作不滿的姿態說:“怎麼?你這屋裏我來不得?”
“哪裏哪裏?歡迎還歡迎不到呢!哪裏會是來不得?我是說你說一聲我過去就行了,何苦你親自來?”
“我來不是一樣嗎?你這裏又不是金鑾寶殿,以前我也不是沒來過。”
左餘忙賠笑說:“此一時彼一時也。”雖然笑著,心中也確有諸多淒涼,諸多苦澀。
是啊!曾幾何時,官世通還是縣委書記,他早就是地委副書記了,主管組織工作。官世通經常往這屋裏跑,幾乎踢破了這屋的門。但是自從他得力於平書記的一再關注,三級跳似的成為地委一把手後,就再也沒有進過這個門。對他以前畢恭畢敬不時打點問候的這個老上級,也再沒有那麼多的笑臉了。
這個老上級也非常識趣,不但絲毫沒有責怪他的冷落,反而在他麵前,總是滿臉堆笑了。有事需要和他溝通,也總是思慮再三,不敢輕易打擾。即使去了,也是輕輕地極有禮貌地敲門,耐心地等待裏邊的召喚。
明知他在屋裏,隻要裏麵不開腔,便悄悄退出,絕不敢破門而入。他非常自覺地承認兩個人完全倒換了位置,甘居下風。因為他知道人家有書記的硬後台,這種事是生不得氣的。其實左餘的後台也是平書記,但同樣的後台,關係有深淺,交情有厚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當左餘說此一時彼一時,官世通也肯定想到了這些。但他沒接這個茬兒,馬上說:“左餘同誌!你怎麼也老是官書記官書記的?我不是說過嘛,就叫我世通好了。”“別人都這樣叫,我不叫不是顯得特殊了嗎?”“咱倆誰和誰呀!多年的老交情了,不必像別人那樣客氣。”
左餘高興地說:“是啊!咱倆的關係,誰也不能比呀!今後我改了就是。”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今天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怎麼這麼親切客氣起來了?便也真的免去書記的官銜說:“世通!你來有事吧?”
既然對方已猜到了,官世通也不好再打迂回戰:“是啊!有點事,找你拿個主意。”
官世通說了小虎告狀的事以後,左餘覺得這事可非同小可。他對官世通亂搞女人比誰都清楚,他當縣委書記時就鬧得沸沸揚揚,每次提拔他,都有人持非議。他雖每次都保他過關,但內心中對這種事也一直有反感。不過始終也沒敢提出勸告。他知道在這問題上觸動他,等於戳他的心尖兒,會恨你一輩子的。而且也不是沒人提過,有人還告到省裏,但每次他都喊冤叫屈,大呼小叫地說是有人嫉妒,對他誣蔑、陷害,鬧到省委書記那裏,也都不了了之。這次就不同了,是女方記了日記,早已傳開,現在又公開揭發檢舉,再能耐的人也沒法自圓其說了。
左餘雖然覺得事態嚴重,但是人家既然把自己當做鐵哥兒們,主動上門求助,自己也就隻能為朋友兩肋插刀了。何況這也是和自己利益直接相關的事,他調到省裏去,這次地委書記非自己莫屬了吧?他要真因為這事不能去省裏,自己企盼幾年的地委書記位子豈不是又會泡湯?而且麵前這個人物是個用得著的人,即便他調走了,自己當上了書記,省裏好多事還得靠人家疏通。兩人雖然相識多年,長時間是他的上級,但說實在的,人家的升遷,他並沒出多大力,兩人交情也並不深。這回他可是求著自己了,要是把這件他火燒眉毛的事給他擺平,他們的關係可就鐵了,絕非常人可比。想到這裏左餘突然興奮起來,大包大攬地說:“世通同誌!這事你不好出麵,交給我,我來把它平息下來,你就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