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記3 罪惡,血債累累
1.時間:1992年12月7日 地點:河南洛陽
天色微明,一高三矮四個城市青年模樣的人走進一家簡陋的旅社。四個青年進了房間後,整整一個白天蒙頭大睡。沒有人注意這四個青年反常的生活習性,隻以為這幾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實在太疲倦了。
晚八時左右,四青年結賬後離開旅社。不多久,四人出現在洛陽火車站廣場,踱著步,眼睛四處搜尋。
“發啟,那輛車怎麼樣?”
武佩昌指著廣場上停放的一輛白色拉達轎車。在這冬季的寒夜裏,個體出租車司機胡書良坐在駕駛室裏,凝望著昏黃燈光下廣場上稀稀拉拉的人群,盼望著有人乘坐他的車,盼望著成功一筆生意。
“就弄這個車!”
張發啟說。在旅社房間裏,他們已明確這次東上洛陽的目的:搶個車,當然不妨順便搶一筆錢。胡書良不幸被選中。
“我們到龍門去一趟,你把我們拉到龍門。”武佩昌大大咧咧朝轎車走去。胡書良看一眼這個操河南口音的高個青年.沒有絲毫戒心:“好吧,請上車。”
轎車急駛在洛陽郊區公路上。離龍門三四裏路,車行到一片荒郊野地,除了偶爾開過的一兩輛車外,公路上杳無人跡……坐在司機旁邊的張發啟突然道:
“喂,停下車,找個人。”
胡書良望望前邊不遠處朦朦朧朧一片黑黝黝的村莊——這裏離村莊最近的人家大約三四十米,一踩油門,刹住了車。
車剛停穩,張發啟扯住司機的胳膊:“喂,坐後頭去!”
胡書良頓覺情況不妙,剛要掙紮,後座上的王誌豪猛撲上去,用胳膊緊緊挾住胡書良的脖子。胡書良喘不過氣來,但他畢竟正值盛年,三十八歲,長得粗壯敦實,不乏氣力,在生命和財產受到威脅的時候,他不甘心束手就擒。這輛車,價值十萬多元,是他風裏雨裏起早貪黑千辛萬苦拚死拚活掙下的,全家人的口糧錢係在這輛車上,他胡書良的心血精魂係在這輛車上,怎麼能眼睜睜讓人把車從自己手中搶走,十萬元的財產轉瞬喪失殆盡?胡書良奮力掙紮,掄胳膊踢腿拚命反抗。此時,武佩昌和陳來斌也從後座上一躍而起,兩把匕首直對著胡書良的腦袋和胸脯:
“老實點!不然捅了你!”
胡書良猛地掙脫開王誌豪卡著脖子的胳膊,將張發啟一下撲倒。
“他媽的!看你是活夠了!”胡書良的強硬反抗激怒了四條惡狼,陳來斌用匕首朝胡書良的腿部和臂部猛捅兩刀。血流如注。胡書良的身體漸漸癱軟下來,被拖到後排座位下……
換了主人的白色拉達車掉轉頭一路風馳電掣朝陝西方向疾駛。張發啟開車,其他三人用手套堵住胡書良的嘴,撕開座椅上的浴巾捆住手腳,用衣服把頭蒙住,踩在腳下。在均分了胡書良的四百多元錢以後,四人開始商量如何最後處理司機。
“扔下車算了,扔個沒人的地方。”
“不行綁到樹上……”
“最好不讓找見屍體,不然麻煩。”
車駛過河南省境,進入陝西。陝西大荔縣境內,東西流淌著黃河的一大支流——渭河,河上一座長一千多米、寬幾十米的公路橋。快到渭河大橋時,陳來斌突然有了主意:
“發啟,這兒有個橋,到橋那兒扔下去。”
“行!”
胡書良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車上渭河大橋。四人下車,此時已是淩晨四五點,夜黑漆漆的,透出點微弱的光亮,渭河水嘩嘩流淌著,水流湍急,混濁的河麵泛著青灰色的暗光。四人連拉帶拖把胡書良從車中拖出來,叫聲“一二”,一起用力從大橋欄杆上扔了下去……
胡書良被扔進河裏時,是死是活,隻有天知地知。直到此案破獲以後,胡書良的屍體及他的白色拉達轎車仍杳無蹤跡,人車兩亡。白色拉達車在被罪犯駕駛著多次作案以後,據他們交代,開回到洛陽,扔在洛陽火車站附近。而胡書良,大約被湍急的渭河水衝進了黃河,又從黃河人了大海……這個三十八歲的出租車司機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
時間:1993年2月4日 地點:河南開封
這天是大年十三,春節的氣氛還濃濃的。當億萬百姓還沉浸在闔家團聚歡度新春佳節的幸福之中的時候,中原大地並不平靜。
一輛軍綠色北京吉普車從陝北高原逶迤東下,至2月4日這天進河南省省會城市鄭州。中原都市的繁華絲毫沒有引起車中四人的興趣,在大城市行搶,他們畢竟還稍稍膽寒,都市警力雄厚,戒備森嚴,一有風吹草動,即可布下一張追捕大網,他們害怕觸網——車繼續往前開,出鄭州市,繼續東行,行駛在去開封的公路上。
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們知道,屬於他們的時間來臨了。四個人睜大眼睛,巡視著公路兩旁的動靜,全神貫注中夾雜著興奮,身心俱進入“臨戰”狀態。他們盼望財神爺不枉負了他們遠途征戰的辛苦,不枉負了新春佳節去“妻”別母遠離溫柔之鄉的犧惶,乘著春天女神腳步的姍姍逼近,賜給他們以“幸運”,撞上一個“款爺”,來他一個“開門紅”……
也在這一天,河南省開封市稅務局三十九歲的司機黃進旺像平常一樣離開他溫暖的家,單位派他出趟公差,送幾位客人到鄭州。開封至鄭州,是他常來常往的地方,公路平坦寬闊,加上這次又開的是單位新買的灰色標致車,這輛價值二十多萬的車造型美觀車況極佳。黃進旺輕輕鬆鬆高高興興上路了——他不知道,這年的正月十三對他是個凶日,他將一去不複返……
吉普車繼續往鄭州方向開。
黃進旺辦完公事返回開封。路經他很熟悉的一個路邊食堂,將車停在門口,進去吃完飯,和服務員閑聊起來。
這時,四人發現了這輛標致轎車。
“這車咋樣?”陳來斌說,“我看這車是廣州來的就把這車搶了!”
張發啟把車燈打向標致車,看清是屬於河南省的臨時牌照;嶄新的車,在車燈晃照下反射光澤。“好,就這車!”
黃進旺閑聊一陣後,看看已經下半夜,想著再加把勁兒等天亮前就能開回開封,於是起身告辭,朝自己的車走去。
他的車前,站著四個青年。
“喂,我們是檢查車的。手續全不全?”
“辦了個臨時牌照……”
“往前開點,我們檢查一下你的車!”
黃進旺見這幾個“車輛檢查人員”挺凶的,不敢頂撞,恭恭敬敬打開車門。
“去,坐後邊!”一個青年狠狠扯他一把,黃進旺覺得有點蹊蹺,卻還是順從了。
張發啟坐到司機座上,武佩昌和陳來斌一邊一個挾持著黃進旺坐在後排座位上。車發動了,標致車在前,王誌豪駕駛吉普車殿後。車中,黃進旺討好地遞煙給三個青年:
“你們是哪個車輛管理所的?怎麼麵生?……”“少噦嗦!”武佩昌和陳來斌突然麵露凶相,說時,武佩昌掏出一支兩尺來長的自製土槍,陳來斌拔出一把一尺多長的太極刀,同時頂住黃進旺腰部:“老實點,動一動就打死你!”黃進旺這時方如夢初醒——遇到歹徒了!
車進開封市。古城在沉睡。一千多年前,這座著名的中原古都曾誕生過一個剛正不阿破案如神的“包青天”,可是這一夜,沉睡在子夜濃濃夢鄉中的幾十萬開封市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的一個同胞在四個歹徒的劫持下正從自己的城市飛馳而過……
黃進旺不由淚眼模糊,在朦朧的淚眼中最後一次凝視著他心愛的、沉睡的城市,凝視著家的方向:他的妻兒大約也在甜甜的睡夢中吧?他們在盼他叩響家門吧?倘若不是遭此不幸,此刻,他應當重返親人的身邊了!
開封,被拋在了他們身後。對黃進旺來說,他和這個城市就從此生離死別了——就在剛剛駛出開封十公裏左右時,他的腦殼鈍鈍地挨了兩下。武佩昌頂著他的腦袋,扣動了扳機,連著打了兩槍,槍聲不大,悶悶地。黃進旺鮮血腦漿進流,大睜雙目,軟軟地癱倒下去……可憐他,直到槍響前的一瞬間,還沒有泯滅生還的希望,他和他們前世無冤今世無仇,劫車圖財可不一定要謀害他的性命呀!然而,善良的人們永遠揣度不了惡徒們的凶殘心理。武佩昌猙獰地笑笑,收起他的土槍。車內的硝煙久久不散,嗆得他們直咳嗽;滿車是血,血水從門縫淌出,滴滴答答灑在墨黑的柏油馬路上……
……
車駛到開封市郊區,拐上一條鄉間土路,在一個農民的打麥場上,停了下來,幾個人把黃進旺的屍體抬下,掩埋在麥草垛裏。
天蒙蒙亮時,他們來到一條小河溝,在青白的天光下,河水泛著漣漪。四人下車,在小河溝裏把車衝洗一番,濃濃的血在河水裏漸漸濡淡,漸漸消失了……
衝洗一新的標致車重新開上公路。他們把後車蓋打開,裏邊有黃進旺的一身嶄新的西服,一件稅務人員大衣,六百多元錢。
幾天以後。清晨,開封市郊區杜良鄉尚寨村。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到自家場院草垛去抱麥草,快走到時,男孩發現地上有隻皮棉鞋,他略感詫異;再一扒麥草,露出一隻腳!男孩嚇得“哇”地一聲大叫,驚叫著奔回家門,臉色蒼白音不成調地對其父喊:
“腳!腳!……咱家草垛裏……”
農民驚慌失措地報了案。
時間:1993年2月7日 地點:江蘇省張家港市
掩藏了黃進旺的屍體,衝洗淨車後,灰色標致車和軍綠色吉普車,一前一後上路了,繼續東行。
三天後,標致車開進江蘇省張家港市(吉普車在他們途經江陰市時存放在某停車場)。
冬日的陽光暖融融地照耀著這座江南小城,南國城市的秀麗旖旎令剛剛結束了一場血腥殘害的四個罪惡心靈不由心醉神迷,江南的富庶江南女子的美貌叫他們眼饞心熱,四個人悠悠閑閑,指指點點,駕車遊覽了一條街又一條街,紅紅綠綠的招牌,琳琅滿目的櫥窗,一個緊挨著一個的商號,擦肩接踵穿戴時髦風流飄逸的人流……在飽餐城市秀色的同時,一個罪惡的計劃誕生了。
夜幕,在他們急不可耐的企盼中姍姍降臨到這座即將發生一樁慘案的江南小城。
似乎冥冥之中命運之神開了一個邪惡的玩笑。這天晚上,該市一條街巷裏有一個叫“綠楊春”的飯店裏發生了一樁尋尋常常的事情:“綠楊春”老板這晚約了一個女人去跳舞,他的情婦邱愛蘭知道後很生氣,和自己的老板兼情夫大吵了一頓,盡管四十多歲的老板對二十四歲的情婦一再賠不是,保證以後隻和她而不再和別的女人跳舞,邱愛蘭仍不能寬恕情夫的用情不專。
此時是夜晚十時左右,街巷裏靜悄悄的,個子一點六三米,身穿皮夾克、健美褲,梳著披肩長發的邱愛蘭賭氣甩門走出了飯店,準備回她自己租賃的小屋。剛剛離開飯店不遠,一輛灰色標致車緩緩馳進街巷,苗條婀娜、飄飄逸逸的邱愛蘭進入他們的視線裏:
“這妞怎麼樣?”
“不錯!”
張發啟緩緩將車開到邱愛蘭跟前,停了下來。王誌豪、武佩昌、陳來斌三人下了車,王誌豪迎上問道:
“喂,打聽個人,X X在哪兒住?”
邱愛蘭此時餘怒未消,很不高興,她皺起兩條細眉:“我不認識……”
話未落音,王誌豪已經一步上前,用胳膊猛挾住邱愛蘭的脖子,武佩昌、陳來斌抬腿抱腰,三人一起將邱愛蘭劫持到車上。
標致車加大油門,朝市郊奔去。
車中,邱愛蘭嚇得哆嗦不已,幾個人淫笑著,一邊調戲猥褻,一邊從邱愛蘭身上一件一件“取”著飾物,武佩昌抹去一枚金戒指,陳來斌抹去另一枚金戒指,王誌豪想要那副金耳環,邱愛蘭捂住耳朵帶著哭腔哀求:“就剩這點了,給我留下吧……”陳來斌順手就給她腿上捅了一刀,“再叫,要你命!”
這夜月黑星疏,在張家港市郊區的一片荒郊野地,四把亮晃晃的刀子逼著一個柔弱的女子脫光了衣服……女性尊嚴遭到暴力的摧殘,柔情化作屈辱和悲咽。
淫欲得到滿足的禽獸們將邱愛蘭拉回車上,準備實施他們的第二步行動計劃。
“你家住什麼地方?”
“X X街X X號。”這是她和老板同居的地方。
邱愛蘭求生心切,以為他們既占有了她的身子,再把錢弄到手,也許會放她回去——此刻,她真想回到情人身邊,哪怕以後他和世界上所有的女人跳舞她也不再計較,“我男人(指老板)辦個食堂,大概有一萬七八的樣子……”
“走,你帶我們去拿錢,錢到手,我們就放你。”……
標致車重新開回張家港市。
邱愛蘭在尖刀的威逼下,指點著一幢別致的二層小樓:“這就是……”樓下一間房子燈火通明,轎車在離房子大約一百米處停了下來,準備行搶的歹徒從門縫往裏一看,房子裏有五六個男人正在劃拳喝酒……這塊肥肉顯然無法下咽,三個人躡手躡足重新退回車中。
轎車繼續往蘇州方向開,薊常熟時,幾人商量著如何處死人質:
“拿愴打死算了!”武佩昌說。
“不行,打槍聲音太大……”
邱愛蘭一聽要打死她,眼淚嘩嘩地流淌,泣不成聲地苦苦哀求:“大哥哥,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呀!求求你們,留我一條命,我想活,不想死呀!”
“你想活?有你活的,可就沒我們活了!”張發啟冷冷地說,“勒死她,扔到河裏!”
王誌豪拍拍張發啟的肩膀:“發啟,這女人我喜歡,留她一條命吧,我帶她回銅川。”
張發啟瞪他一眼:“小豪,你這是怎麼啦?後悔啦?不想跟哥兒們幹啦?”
淩晨三四點鍾,車至常熟市周塘河邊,殺人計劃開始實施。陳來斌猛扼住邱愛蘭的頸部,致其窒息昏厥,王誌豪用棉紗繩將邱愛蘭的雙手反綁在背後,幾個人再用浴巾條結結實實把手腳捆住,張發啟又找來一根三十餘斤重的水泥柱綁在邱的腿上,最後,抬起屍體,扔進周塘河裏……
二十多天後,在周塘河裏行船的船手突然發現槳劃不動了,船手伏身望去,但見河水中飄上來一個泡得腫脹的女屍。
屍體很快被打撈上來。女屍泡得腫脹的臉部已被槳打得稀爛。
蘇州市公安局立即組織力量進行偵破,最後查到與常熟市相鄰的張家港市,才確認該女屍是“綠楊春”飯店女服務員邱愛蘭。是仇殺?抑或是情殺?在“綠楊春”打工的邱的弟弟反映,老板與其姐長期同居,那天晚上,兩人不知為什麼吵了一架……老板因“殺人嫌疑”,被捕人監,在“鐵證如山”的罪證麵前,“綠楊春”老板承認了他殺害邱愛蘭一案,而且“供認不諱”,但當問他怎麼殺的,殺害的過程,身上綁有什麼東西,屍體拋向何處時,“殺人犯”卻一問三糊塗。 此案既結不了又放不了,“楊乃武”便深鎖大牢,遂成一樁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