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時我沒那麼痛苦的感覺,因為我又見到了小紅騍馬。小紅騍馬跟我拚命地痛哭,她說,為什麼要把這個故事寫出來,你這樣寫出來就泄露了天機,我就不能投胎做人了。我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又要投胎,而且是做人來找你。我做不了人,你也別做人了,我不讓你回去了,你就永遠和我留在一起吧。
我跟馬叔說我當時真的看見小紅騍馬了,她和我又哭又鬧,真真實實。馬叔說那是烏蘭,後來烏蘭來了你就抱住她,她一開始很感動,你們又親又鬧,痛哭流涕。後來烏蘭發現你喝醉了,口裏叫的是小紅騍馬。她自己就猛哭了起來,你已經昏迷不醒人事了。
我問馬叔你認識烏蘭?馬叔說:沒有烏蘭,我哪知道你寫了這篇小說。烏蘭畢業後分到了我們《馬蘭花》雜誌社,她帶來了你的這篇《想象的天空有一匹馬》。烏蘭對你這篇小說頂禮膜拜。她推薦給我,我一看就被你給擊中了。我當時決定馬上在開印的這期撤下其他已經排好的小說,發你的頭條,剛好參加年度評獎。雜誌出來之後又評了獎,發獎時你沒來,我就想來看你,來之前烏蘭不讓我告訴你,她想和我一起來見你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卻給你差一點帶來災難。當年我走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呢,但是當時我把書留給你沒有留錯。你們的事情我都聽說了,當年我也是在這裏流放,但是我感謝那個年代,給我打造出了一個堅強的心態和與眾不同的生命體驗。我們去學校找你,一個姓高的說找黑道老大草原酋長怎麼到學校來找?要到社會上去找。烏蘭說那個就是你打過的校長。我們在街上隨便問了一個人巴拉老師,他說不認識,烏蘭說草原酋長,那個人就很恭敬地把我們領到了這個黃泥小屋裏來了。我當時覺得很驚詫,你的名聲不僅僅大,而且還很有威懾力。
我說我當時怎麼沒見到烏蘭,他說這都是她導演的,讓我先跟你見麵,然後她再出現,給你一個驚喜串串燒。我想她見你前是想化化妝美麗一下自己吧,沒想到她出現時光彩照人,你卻已經醉得兩眼朦朧不認識她了。
我找烏蘭,黑龍說:烏蘭昨晚給你陪床,現在睡覺呢。正說著,那個聲音細膩的小護士又領進來了一個人。是我馬姐。她上來就很親昵地摸我的臉說我喝那麼多酒,差一點害了自己的命,傻!然後她就靠在了馬叔的身邊摸著馬叔的手親昵地說:爸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爸?我一下成了大頭人了,難道馬叔馬馳真的就是馬姐馬蘭花的老爸?那包大爺呢?她到底有幾個老爸?我突然腦子明白過來了,包大爺的女兒在包大爺家破人亡時被馬叔領養了。那時馬姐已經十幾歲上中學了。
下午風騷迷人的烏蘭來了。她見我身邊這麼多人,遠遠地隔著床看著我。烏蘭的眼睛是我最懼怕的無底深淵。寫小說《想象的天空有一匹馬》時,她每天在被窩裏抱著我,我就在她的眼睛裏掙紮。高校長領著幹部們敲我的門,我不是不開門,是我出不來,開不開門。這個流著禍水的紅顏魔女裸著體緊緊地抱著我,我揮出斧頭,砍了高校長,其實也給我自己砍出了一條自救的通路。但是沒人知道這個真相,包括我自己我都喜歡再掉進她的眼睛陷阱裏去。
虛弱的我本來見到這麼多人,尤其是烏蘭和馬姐來了,心裏暖洋洋的很幸福。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諺語,好像不是蒙古族的:在醫院裏如果自己愛的女人都來到了身邊,不是好的兆頭。我的心情馬上又烏雲密布起來了。我一下子好像理智起來,理智是我生命中很少使用的工具。我想向她們表示親熱,但是我的身體器官各自為政,都不配合。因為我是病人,沒人跟我計較,好像每個人都很理解我。他們說我別說太多的話,別太疲勞了,好好養病,多休息,就都紛紛走了。
我還要治療這次喝大酒的豐碩成果,胃潰瘍。他們走了,我很憂傷、惆悵,好像有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她們曾經是我的愛人,愛得一刻也離不開的愛人。我目光模糊,有點要淒然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