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69.十月,毛澤東吟著詩走進了吳起鎮(1 / 3)

第十章 69.十月,毛澤東吟著詩走進了吳起鎮

九月底,蔣介石心情抑鬱地下了峨嵋山。

甘肅綏署主任朱紹良來電報告,朱毛已經進入隴中,下一步去向不明。蔣介石拿著電報,足足愣了好幾分鍾,之後,長歎一聲:“六年含辛茹苦,未遂全功!”遂將胡宗南部回撤天水整補,又下令薛嶽率長追紅軍的“中央軍”從川甘邊撤回四川待命。

對付進入甘肅的朱毛(當時,蔣介石並不知道朱德已被張國燾裹挾南下,但是不久就知道了——胡宗南從被俘的紅軍口中終於得知了毛、張分道的消息)以及陝北的徐海東、劉誌丹,蔣介石又選中了張學良。

蔣介石驅車路過樂山,宋美齡問:“大令,要不要去看看大佛?”

蔣介石望著車窗外邊,漠然地說:“你不是個基督徒嗎?”

宋美齡撇了撇嘴,淡淡一笑。心想,在峨嵋山,不是天天看廟拜佛嗎?

不過她沒有說話。她知道他心情不好。

在武昌無所事事的張學良終於有了事幹。

十月二日,國民政府發布命令,任命蔣介石為西北“剿匪”總司令,武漢行營主任張學良為西北“剿匪”副司令,代行總司令職務。蔣介石的這種安排,與當年在鄂豫皖“剿總”一樣,依然是蔣張合作,蔣為正,張為副。

“剿匪”總部設在西安,轄陝西、甘肅、寧夏、青海四省。西安綏署主任楊虎城的第十七路軍,甘肅綏署主任朱紹良的第三路軍,寧夏馬鴻逵的第十五路軍及甘南馬鴻賓部、青海馬步芳都,均受“西北剿總”節製。加上開到西北的東北軍十三萬人,歸張學良指揮的總兵力不下三十萬。

這是一個權大勢重的角色。

不過,迎接張少帥上任的不是禮花,而是噩耗。

西北來電:東北軍王以哲的六十七軍一一零師在陝北勞山遭徐海東、劉誌丹紅十五軍團伏擊,全師被殲,僅被紅軍俘虜的就有二千多人,該師師長何立中重傷斃命,參謀長範應兆、團長楊德新也成了紅軍的槍下鬼。

張學良的眼前,掠過了一絲陰影。

張學良蜷在一張絲絨大沙發裏,望著窗戶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輕輕歎了一口氣。

趙一獲女士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張學良看見她,身子在沙發裏微微欠了欠,沒有挪窩。善解人意的趙四小姐在張學良的旁邊坐了下來。

張學良抓住趙一獲的手,靜靜地坐著。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天已經黑了。

張學良終於在黑暗中開口了:“回國以後,東北軍調來調去,都是剿共,我這個不抵抗將軍的罪名依然還背著。”

趙一獲輕聲說:“原以為剿共是三天兩後晌的事情,誰想到……”

張學良:“每次與紅軍作戰,我都要向弟兄們訓話:為了抗日,為了免除抗日戰爭的後顧之憂,為了保證能夠取得這一戰爭的最後勝利,希望我全體官兵,同心同德,奮勇向前,完成‘剿共’之重任,建樹統一之功勳。然後回師北上,收複東北,返回老家去。”張學良說著,苦笑了一下,“可是現在,匪患依然,抗日無望,我們卻又被調到了西北。”

趙一荻:“打算什麼時候去西安?”

張學良:“拖不過這個月。”張學良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幾步。在黑暗中打開了收音機,傳出了播音員軟綿綿的聲音:中央牡西安二日電。

自川陝省

赤壓北竄後,一般人以為朱、毛、彭、徐諸股匪,已悉數竄入陝甘,並傳聞陝北剿匪軍稍形不利,我王以哲軍與匪激戰數次,雙方傷亡甚重,何師長立中及團長二人,因傷重陣亡。然匪亦疲憊不堪,加以物資壯丁兩均缺乏,饑寒凍餒之餘,沿途傷痛倒斃者不少。我軍碉堡嚴密層層,各線守備固若金湯,圍剿殲滅之期,實已不遠矣……

張學良“叭”地一聲關了收音機。

趙一獲拉開了燈。

張學良站在收音機前,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同一個夜晚。

西北黃土高原月落星沉,萬籟俱寂。

甘肅靜寧縣界石鋪一片靜悄悄,連日征戰的紅軍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一束燈光從鎮東頭的一扇窗子裏射出來,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明亮。

毛澤東吸著煙,用鉛筆在詩稿上又改動了一個字。然後,扔了煙蒂,拿起詩稿,輕輕念了起來: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

五嶺適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裏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這是毛澤東用詩對尚未完全結束的長征作出的總結。

毛澤東在回顧。這是一種升華了的回顧。

毛澤東沒有寫犧牲,沒有寫流血,沒有寫警衛班長胡昌寶望著天空的那雙空洞的眼睛……沒有寫從八萬六千人到七千多人這一比例懸殊遞減過程中的痛苦和哀傷。

毛澤東不願唱挽歌。因此他不喜歡杜甫。他喜歡“挽斷白發三千丈”;喜歡“將進酒,杯奠停”。喜歡將人生發酵成美酒,而不是酸醋。毛澤東可以沉默,卻不歎息。於是,毛澤東成了詩人中的偉人,偉人中的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