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走,人煙越少口他的眼前,不斷出現雄踞在半山腰上的金壁輝煌的喇嘛寺和在微風中徐徐飄動的經幡,張國燾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真正的藏族聚居區。河流漸漸多了起來,河道大都並不寬闊,但水流湍急,淩空飛架的竹索橋、木橋以及供人四肢攀援的獨根鐵索是這一帶最具特色的景觀。沿河的峽穀裏道路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被吹倒的木頭——它們將在以後漲水的日子裏,被推下河去,順流而下,到汶川再紮成木排運到外麵去。由於木材的堵塞,增加了旅途的困難,他們有時要繞很遠的密林山道才能通過。
途中的第一個晚上,住在了一個藏民的家裏。這是座神人畜同處的三層石砌樓房,牛羊住底層,人住二層,三層是潔淨的佛堂。在這裏,張國燾沒有發現鐵器,過後才知道,藏族群眾視鐵器為珍品,用後就收藏起來。第二個晚上,他住在一個大教堂裏,張國燾想不到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還有如此“偉大的建築物”,一個不明國籍的西方傳教士在紅四方麵軍部隊進入這一帶時避開了。張國燾發現教堂一切如故,沒有受到任何損毀。教堂外麵有一個很大的養蜂場,教堂周圍開墾了大片土地,還有一個很精製的磨房。在教堂的倉庫裏,他們發現了整箱整箱的金山橙、蘋果和洋酒。邪一晚,張國燾在喝了一些啤酒後睡得不錯。
張國燾在路上走了整整三天,才到了懋功以北約九十裏的兩河口。而毛澤東、張闖天和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的主要領導人則在六月二十三日已由懋功抵達了這裏。
六月二十五日,天上下著小雨。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朱德、博古、劉伯承等黨政軍領導四五十人冒雨來到離兩河口三裏路的地方,迎接張國燾。
下午五時左右,騎著馬的張國燾在路上出現了。他一路揚鞭催馬,疾馳而來,馬蹄踩起的泥水差點濺到了站在路邊等著歡迎他的人的身上。直到看見了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他才翻身下馬口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等人急忙迎上去,張國燾第一個擁抱了毛澤東。
這是闊別八年的擁抱。
“潤之兄!”
“特立兄!”
一個江西萍鄉口音,一個湖南湘潭口音,在黨的一大上,他們就用這種口音相稱過。那時,他們兩個都穿著藍布長衫,都是一介書生。此刻,他們都是指揮一支軍隊的領袖。
在這一刻,不論毛澤東,還是張國燾,他們的擁抱都不乏真誠。從遵義會議之後,毛澤東指揮著中央紅軍衝破蔣介石的重圍,盼的就是與紅四方麵軍會合這一天;張國燾率部西渡嘉陵江,也是打著策應中央紅軍的旗子。畢竟,這是共產黨人的擁抱。
當年,有人在《社會新聞》第七卷第二十期上撰文描述對張國燾的印象時,把他與毛澤東作了這樣的對比:
……我覺得他很有點像毛澤東。我這一種直覺,是從他身上所穿長袍得來的……因為毛澤東也是穿長袍的。毛澤東麵孔上有點煙客,張國燾也是如此,張國燾說話慢吞吞的,毛澤東也一樣……
不過,就他們的外表來看,此時的毛澤東和張國燾已經相去甚遠。雖然他們兩個都是大個子,但張國燾身體肥胖,臉色紅潤,已經看不到二十年代那篇文章裏所說的那種“煙容”,衣著也十分合體整潔;而毛澤東則顯得瘦削、憔悴,眼含血絲,麵帶煙容,穿的軍衣既不合俸,又皺皺巴巴。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立即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
張聞天、周恩來、朱德也都和毛澤東差不多,臉上、身上帶著一萬多裏路途上的征塵和艱辛。張國燾和他們在一起,顯得與眾不同。
張國燾和大家一一握手擁抱。這時,毛澤東站到預先布置好的一張桌子旁,向張國燾和四方麵軍致歡迎詞;接著,張國燾致答詞。然後,毛澤東和張國燾並肩步行向兩河口鎮走去。
走進鎮子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雨後的兩河口顯得清爽、潔淨,牆上新貼的“歡迎一、四方麵軍會台”的標語還透著墨香。這是個三四十戶人家的小鎮,中央政治局的委員們幾乎都集中在這裏。毛澤東和賀子珍住在集鎮南端的一所房子裏,中共中央、政治局、中革軍委、總政治部等機關,都擠在集鎮的中段。張國燾被安排住在鎮街北端的一所寬敞的店鋪裏,店鋪有一個高高的櫃台,櫃台裏邊是張國燾的辦公處,櫃台外住著他的警衛員。
為了歡迎張國燾的到來,晚上在鎮子的喇嘛廟裏舉行聚餐。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朱德、博古、劉伯承等陪張國燾坐主桌;另外還有四桌,幾乎住在兩河口的各方麵的負責人都到了。
毛澤東舉起酒杯,即席簡單致詞:“一、四方麵軍經過許多艱難曲折,今天,終於走到一起來了!”
屋子裏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等掌聲落下去以後,毛澤東又說:“現在,我提議,為兩個方麵軍的團結勝利,為張國燾同誌的到來,幹杯!”
一陣杯盞相碰聲。
張國燾也舉起酒杯答謝:“感謝中央同誌對四方麵軍的一片熱忱,向百戰百勝的一方麵軍老大哥學習致敬!我提議,為了紅色蘇維埃運動的勝利,幹杯!”
又是一陣杯盞相碰聲。
毛澤東和張國燾在簡短的致詞中,都巧妙地避開了他們在電報中爭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