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58.毛澤東、張國燾闊別八年的擁抱
夕陽的餘輝給茂縣城裏大大小小的喇嘛寺塗上了一層瑰麗的金黃。
屋裏的光線已經開始暗了下來,張國燾還盯著麵前的一份電報出神。國燾同誌:
從整個戰略形勢著想,如從胡宗南或田頌堯防線突破任何一點,均較西穆作戰為有利,請你再過細考慮……兄亦宣立即趕來懋功,以便商決一切。
張、朱、毛、周
電報上端注明的發報時間是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日四時。
這是兩個方麵軍會師以來,中央關於戰略問題給他發來的第四份電報。
和前麵的幾份電報不同,這次是發給他一個人的。他久久地望著電報結尾處的署名,四個人他都很熟悉。在多事的一九二七年,他和毛澤東一起參加了在武漢召開的黨的五大,他記得那是四月底五月初,素有“火爐”之稱的武漢已經開始熱起來。那以後。他們好像沒有再見過麵,算起來,到如今已經八年了。他和朱德是在一九二七年匆匆相識,又匆匆分手的。那年七月底他受中央常委委托,到南昌指導起義,認識了國民革命軍第三軍官教導團團長兼南昌市公安局長的朱德,在八月一日舉行的起義中,他同這位後來成為“紅軍之父”的四川人以及擔任前敵委員會書記的周恩來合作得並不愉快,他由於阻撓起義(張國燾一直辯解說,他是在“奉命行事”——著者注),受到了周恩來、朱德、賀龍等人的抵製,為此他在黨內受到了嚴厲批判,自那以後,他與朱德也沒有再見過麵。他與張聞天認識是在莫斯科,那時他是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副團長,張聞天是紅色教授學院學生,同時參加共產國際東方部的工作。他們兩個前後腳回國,一九三一年春,張國燾到鄂豫皖蘇區之前,他們在上海見了最後一麵,那時,張聞天是中央宣傳部部長兼黨的機關刊物《紅旗》的主編。他與周恩來也是在那個時候分手的,在他離開上海不久,周恩來也去了中央蘇區。
此時,他們又走到了一起。
“兄亦宜立即趕來懋功……”張國燾又瞟了一眼電報上的這一句。作為一個方麵軍的領導人,他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中央的要求。
經過一番仔細考慮,他決定前往懋功。
雖然還沒有見麵,但是,他已經預料到,他與他們的會麵不會很愉快。
“去把陳政委請來。”張國燾對坐在門口擦槍的警衛員說。
“是!”警衛員回答了一聲,立即站起來去找陳昌浩。
張國燾走到牆上的地圖前,仔細地看了起來。
陳昌浩來了,張國燾離開地圖,兩人按照已經習慣丁的位置坐下。這時,警衛員掀開簾子向屋裏探探頭,向張國燾報告說:“張主席,飯好了。”
“端進來吧,再加一副碗筷。”張國燾對警衛員招呼了一聲,又對陳昌浩說:“正好,昌浩同誌,咱們邊吃邊說。”
夥夫端著一個盛飯的大木盤子走進來,把飯菜擺在桌子上,又走了出去。張國燾看了看盤子裏的幾樣菜,笑著對陳昌浩說:“你有口福。今天有雞仔。”回頭對警衛員說,“還有半瓶瀘州老窖,拿來。”
一杯酒下肚以後,張國燾話入正題:“我打算明天到懋功去。”
陳昌浩一怔,放下了筷子:“你定下了?”下午接到電報後,張國燾流露過不想去的意思。沒想到這麼快他就改變了主意。
張國燾:“我想過了,不去不好。不管怎麼說,他們有個中央的牌子。”
陳昌浩:“如果他們一定要堅持北上意見呢?”
張國燾:“他們才從南方來,對於西北的情況了解得不如我們多,難免看問題簡單片麵。我要說服他們。”
陳昌浩:“不過,依我看,他們是想說服張主席……”
張國燾笑一笑:“那我們就互相擺一擺理由。”說著,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反背著手,在地上走了兩步,忽然站住,回頭對陳昌浩說,“有人對我說,你向戰士們講話,常說迎接三十萬中央紅軍……”
陳昌浩打斷了張國燾:“張主席,你知道,那是宣傳。”
張國燾點點頭:“那你說,他們經過一萬多裏的長途跋涉,現在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槍?”
陳昌浩:“不清楚,我想總不會比我們少吧。”
張國燾:“我們應該親眼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數,這是個大事情,不能總是糊裏糊塗的。”
陳昌浩恍然大悟:“張主席,你此番到懋功去,還可以摸摸中央的實力!”接著又問,“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張國燾:“不用了,眼下部隊正在西移,向前駐理番指揮,茂縣是總部所在地,不能離開人,你得在這裏招呼,我帶上黃超去就行了。這樣,兩邊都好招呼。”
夥夫進屋送湯的時候,張國燾這才想起了吃飯,連忙坐到桌子旁,拿起筷子,招呼陳昌浩吃雞。
第二天一早,張國燾偕秘書長黃超騎著馬,在十幾個騎兵衛士的護送下,出了茂縣城,向懋功方向疾馳而去。
住進茂縣以後,這是張國燾第一次出遠門。從文件、電報、戰爭、黨務這些他熟悉了的日常工作中暫時解脫出來,置身於大自然中,張國燾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