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座,金沙江失守,雲自知罪過,有負委座,愧對袍澤。”龍雲說著,臉色漸漸發白了,一雙深陷的眼睛死盯住蔣介石——顯然,他敏感了,並由此而動了怒。“不過,當時我部主力六個旅奉命東調貴州,滇境空虛,地方民團又無裝備……”
蔣介石大度地笑笑,向龍雲做了個手勢,截住了龍雲的話:“當然嘍,如果我追剿各路都像誌舟兄這樣努力勤勉,三四萬赤匪何愁不能在一個早上剿完。”蔣介石巧妙地穩住了龍雲的情緒,從椅子上站起來,習慣地在地上邊踱邊說,“我搞不清,我們問題到底出在了什麼地方,三四十萬人,圍追堵截了半年多,現在還沒有剿出個眉目!赤匪從江西出來以後,擋在他們麵前的大江大河就有好幾條,我們完全可以把每一條江河都變成敵人的墳場,可是,他們過了湘江——這是惟一使他們遭受了重創的一條河流;之後,他們又順利地渡過了烏江,然後又從赤水河上走過來走過去;而後,又南過烏江,接著是金沙江。我們失掉了一個又一個機會,要知道,一條江河,勝過十萬重兵!”蔣介石滔滔不絕地說著,走著,最後,站在了地圖前。
這時龍雲也趨上前去,望著地圖。
地圖上,紅藍兩色鉛筆標示的雙方戰鬥態勢,在看慣了軍事地圖的龍雲眼中,一目了然。
其實,作為“剿匪軍”第二路總司令的龍雲不用看地圖,對於即將開始的大渡河會戰的兵力部署也已爛熟於心。
可以說,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來審視,由蔣介石親自部署的這一戰役計劃也不能說不周密。
具體部署是:薛嶽親率第一、二縱隊和湘軍五十三師李韞珩部渡過金沙江後,一麵築堡,一邊向會理方向推進;劉文輝第二十四軍大渡河以南部隊統歸旅長劉元塘率領,直接接受薛嶽指揮,堵截紅軍北上,掩護薛嶽主力北進;第二十四軍主力布防大渡河北岸嚴密封鎖江麵;劉湘以第二十軍全部及第二十一軍之一都歸楊森指揮,火速至大渡河北岸防堵;而留孫渡第三縱隊在金沙江南岸搜剿“殘匪”。
大渡河會戰計劃,蔣介石策動的總兵力達十萬多人,並且派出了張有穀的空軍大隊,進行空中助戰與督戰。
很顯然,蔣介石要將中央紅軍圍剿於金沙江以北、大渡河以南、雅礱江以東的狹長地區。
蔣介石在地圖前站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地說話了:“現在,又一條河擺在了赤匪麵前,可是我依然不敢預料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龍雲趕忙接上說:“我想,朱毛正在蹈石達開的覆轍。”
“依你看,朱毛已經走上了一條死路?”蔣介石回過頭來問,他的眼睛忽然發亮了。看得出來,他是在用發問的方式來印證自己的想法。
“是的,委座。”龍雲點點頭,看一眼地圖,望著蔣介石說,“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正是當年石達開走過的。”
“我記得好像也是在這個時候。”蔣介石說——顯然,熟讀過曾國藩著作的蔣介石對於翼王之死這一段曆史並不陌生。
“對,委座,是這個時候。”龍雲說,他對石達開的末路也十分清楚,“石達開來到大渡河南岸的時候,是陰曆三月下旬,那時大渡河正在漲水,水流湍急,無法架橋。位於大渡河附近的幾條小河也都漲了水。沒有一處可以徒涉,石達開隻好命太平軍趕造船隻。就在這時候,四川總督駱秉章會同被他收買了的彝族土司,驅大批清兵、彝兵從後麵一步步壓來,最後,石達開的三萬多人馬被困到了不足兩裏見方的峽穀裏。”
“石達開被圍的地方是不是這個安順場?”蔣介石指著地圖問。
“正是,那時叫紫打地。”龍雲說。
蔣介石離開了地圖,又在地上走了幾步,他的臉色開朗了許多:“一樣的季節,那麼說,大渡河現在應該也是漲水期了?”
“是的,委座。”龍雲一臉陰冷地說,“因此,隻要劉文輝、楊森的那邊加強大渡河河防,殲滅赤匪應該說沒有問題。何況,中間還夾著大小涼山,那裏是彝民區,各部落都有自己的武裝,光那些土司頭人的槍炮也夠赤匪對付一陣子的了。”
“追剿大計,在此一役。”蔣介石咬著牙說,“我們人多槍多,兵力不在當年的曾文正公之下,而朱毛已近窮途,前麵不僅有大山惡水阻隔,還有語言不通習性不同的番夷民族,既不占天時,又不占地利、人和,大渡河會戰應該成為我們追剿朱毛的最後一仗,毛澤東應該成為第二個石達開!”在同龍雲進行了一番談話後,蔣介石更加證實了自己在製定大渡河會戰計劃時的判斷。
說到石達開,蔣介石來了興趣,又走到地圖前,問:“石達開被圍困的具體地方在安順場的什麼方向?”
龍雲指著地圖說:“在這裏,這裏叫營盤山。石達開在這裏被圍困了差不多一個月。”說到這裏,龍雲開始連連打起了哈欠,虛汗從臉上流了下來,顯出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蔣介石知道龍雲的大煙癮犯了,但又不好挑明。就把臉掉了過去,裝著看地圖的樣子,想等他把這一陣挨過去再說。這時候,陪同龍雲的副官主任楊亢過來斟茶,趁機把兩小粒煙泡子遞給了龍雲,龍雲急忙吃了下去,頓時精神大振,虛汗停止了,臉上恢複了先前的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