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子顯出極不高興的樣子。
“讓你逃不出老娘的掌心!”母夜叉衝著西廂房咬牙切齒,大白臉都變了形。
一連幾天二毛子沒進屋門,蘭天緋覺得奇怪,後來一想,她明白了。母夜叉看見她得了病怕傳染兒子。這樣反倒好,看不見那令人惡心的畜生,臨死也好清靜清靜。
天氣越來越冷,二毛子在屋裏睡覺時,母夜叉會把炕頭燒得熱乎乎。她兒子不在屋裏睡了,炕洞也不燒了。即便偶爾燒一次,也是見見煙就拉倒。炕連個溫乎氣都沒有。
蘭天緋也不在乎,都快死了的人了,冷暖又算得了什麼?
每天蘭天緋拚命掙紮著起來吃上一點兒飯。堅持著,起碼現在不能死。她想,因為心中還有一事未了。
蘭天緋被接走後,轉眼已經好幾個月了。蘭海一家三口都很想念她。可誰也不願意去登劉升家的門,更不想看到他們家的人,尤其是那個大白臉。
天緋也不知道回來看看,也許是日子過得好好的,但願如此吧!
可是蘭海心裏犯了嘀咕,他知道天緋是違心嫁給二毛子的,她不喜歡那樣的家庭,那樣的人。沒有愛情的婚姻,能幸福嗎?她不是舊社會大字不識的莊戶人,天緋的性格也絕不是隨波逐流那麼容易改變的。
所以他們決定去一個人探望一下。盡管一個生產隊,但兩家住得卻遠了點兒。二毛子家住在西大街東頭路北,而蘭家是被押送回農村老家時在村南新蓋的房。中間隔著東西兩條街和一條南北胡同。再加上蘭海一家身份特殊和平時生活習慣,很少東走西串。因此,一些消息較為閉塞。再加上蘭海一家對劉升一家沒有好感。因此,很少來往或打聽那邊的情況。
蘭海夫婦雖然惦記女兒,但厭惡二毛子一家人,堅決不去。蘭天彩雖然與父母態度相同,但不得不去。
院門虛掩著,從門縫裏望一望院裏沒人。天彩伸手剛一推門“汪汪汪……”突然的狗吠聲把他嚇了一跳。根據叫的聲音,狗離門較遠。於是她大膽地推門而入。狗狂吠起來,並撲騰著亂叫,樣子很嚇人。
“狼怕鼓搗,狗怕貓腰。”田間勞動時她常聽人們說。蘭天彩想試一試,她貓一貓腰,狗夾著尾巴回頭就跑。天彩覺得挺好玩,有意思,也覺得一些俗話是有一定的道理。
她不想搭理二毛子家的人,尤其是那個大屁股圓臉兒的老娘兒們,最惹人討厭。按道理說是應該先見過老人,不過蘭天彩不管這一套,徑直往姐姐住的屋裏走。看看姐姐,快速離開,免得與二毛子家的人碰麵。
掀起門簾進裏間屋,一眼就看見姐姐睡在光席上,這麼冷的天,結婚時的大花炕被不見了。屋裏的一切都沒了,隻有姐姐身上的舊被。蘭天彩含淚伸手輕輕拉她,輕喚兩聲。當時蘭天緋昏昏沉沉才朦朧睡下,忽聽有人叫她,勉強睜開眼,見是妹妹,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死攥住她的手,哽咽了一會兒才說:“我隻當見不著你了。”接著咳嗽不止,天彩也隻有哽咽的份兒。看到姐姐懨懨弱息,蓬頭垢麵,不由得心頭大痛,上前抱住姐姐抽泣起來。
“妹妹……爸,媽好嗎?”天緋流著淚問。
“好……好……他們都想你啊,所以……才派我來看你。”
“我這的一切,你千萬莫告訴爸媽,尤其是爸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不想讓他們為我擔憂……”
“妹妹,快……快離開我遠一點兒……”說話天緋已喘成一團,一會兒又咳嗽起來,她把痰盡力向黑旮旯裏吐,免得妹妹看見。
“可能我的病傳染,別離我太近,我……家中書箱底下有兩本……送給他……”蘭天緋一邊喘著……一邊斷斷續續艱難地說,“來,扶我坐起來,”天緋在妹妹的幫扶下掙紮著坐起來。要過桌上的筆和紙,眼裏濕漉漉的終是不幹。
“姐,你不要寫了,身體都成這樣了還勞神。”
“走之前怎麼也得給他留下句話。今後見了字如見了我的麵。”說著那淚又流下來了。
天彩聽了這話,不但自己不能勸,連自己也禁不住淚直往外淌。
妹妹知道這個“他”是誰,都成這樣了,心裏還念著那個人,可見姐姐是多麼癡情啊!
姐姐的愛可感天動地!
蘭天緋費了很大的勁才寫完了四句話,然後,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閉上眼,神色顯得很有些舒心。臉腮發紅,氣息短促。
天彩此時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衝出門高喝:“家裏再沒人啦,都死絕了!”
“喲,二閨女,怎麼說話呢?輕易不上門串親,怎麼一來就這麼大火氣呢?”母夜叉怪聲怪氣,裝模作樣的走出來。
“既然沒死絕,為什麼我姐姐病成這樣沒人管呢?你們是瞎子還是聾子?”天彩不管三七二十一,接連開了幾炮。
“怎麼?你姐姐她病了,那怎麼也不言語一聲,是昨晚上剛剛得到的吧。這不,你姐夫他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我才讓他住我們這邊,好照顧他呀!這樣也省得你姐姐費心不是?”
“裝洋蒜!”天彩又小聲說了一句,這才回到姐姐身邊。
“妹妹……趕快……走吧,這母夜叉歹毒如蛇蠍……”
“不!我要看著他們請醫生來給你看病。”
蘭天緋無力地搖搖頭,眼角裏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下去。
劉升領著醫生進來,醫生直皺眉頭。顯然,這是對病人的環境不滿。
請來的是個中醫,他診了脈說:“鬱氣傷肝,肝不藏血。因之神氣不定,再加外感風寒,牽及肺火,因之又有咳喘之狀,前者大症後者小症。”
“傳染嗎?”母夜叉站在門口,捂著嘴急問。
“不傳染。小症若變大就傳染了。”
母夜叉這才放下手來,長出了一口氣。
“今用中成藥斂陰止血丸方好。大症除矣,小症自消。”
“吐酸水嗎?”
蘭天緋點點頭。醫生又說:“肝脈洪大已是三月瘐信不行,又常嘔酸,這是胎氣。再開一劑保胎藥,與之錯開服用。各行其路,必然見效。”
開完藥,醫生又說:“此症病人不能動怒,否則傷及胎氣,不但胎兒難保,大人也難以保存。”
劉升送走了醫生,母夜叉也跟出了門。
既然有了他家的骨肉,就得實實在在給姐姐看病,諒他們也不敢耍花招。
天彩向姐姐說了一聲,就要回去了。
剛走出屋門,母夜叉就拉住了她,“這下你放心了吧。他爸去拿藥,回來我就親手熬給你姐姐喝。走……走,到我們屋裏坐會兒。咱們這麼正經的親戚,怎麼得吃了中午飯再走,讓我的兒子好好招待招待你。”
“不,不啦。”既然請了醫生,天彩也不好再發火,畢竟是個長輩,開頭罵也罵了,她也沒怎麼著,現在又這麼熱情,心裏再厭惡,表麵上也拉不下臉來。
“不行,你走了,這要是傳出去,街麵上得笑話我老摳兒,失禮,不熱情招待親戚。”母夜叉一邊說,一邊拉住天彩的胳膊往北屋裏拽。
蘭天彩用力一甩,想甩掉拉她的手,但不管用。母夜叉塊大體重,手一用勁,一個小小的天彩豈能甩掉。就不用動,就這一百八十斤的大肉坨,她也難甩掉。
說話間,蘭天彩被拉到北屋簷下。
“兒子,快出來,把你小姨子抱進屋裏,好好招待招待她。”
“哎!”二毛子一下蹦出來了,原來他一直躲在屋裏。
二毛子倒真聽話,上前摟住了蘭天彩就往屋裏抱。
趁母夜叉抬手之際,蘭天彩一轉身就要溜,正巧被二毛子從後邊雙手摟住。
蘭天彩雙手用力死摳二毛子的手,一邊大聲嚷,“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壞東西,不是人!”
“喊吧,使勁喊,沒人救你。我這深宅大院加高牆,沒人聽得見,就是聽見了,你一個黑五類羔子,也不會給你做主。要做主的是我的老頭子,哈哈……”
“有什麼關係呢?人們不是常說嗎‘姐夫與小姨子兒,碰碰眼皮子兒。’”
“放你媽的屁,你跟你姐夫碰去吧。”蘭天彩一邊跺著腳罵,一邊急摳二毛子的手。她哪見過這陣勢;二毛子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還死死地用兩條長腿夾住,他的嘴巴伸向蘭天彩的耳邊。
蘭天彩哪裏經過這些,心內早突突地跳起來,急得滿臉漲紅,身體亂顫,又羞又急,又怕又惱,忙轉著腦袋,躲避著二毛子的臭嘴巴。
“哼!你姐姐欠我兒子的,今天得由你這當妹妹的來補償!”母夜叉露出了猙獰的麵孔,“兒子,先摘仙桃,再摘葡萄,最後再開花苞。”
二毛子聽他媽這麼一說,已明白了大半。於是,兩隻手猛的上移,把蘭天彩的乳房抓了個緊緊的。
蘭天彩這時,拚命掙紮著,哭著,喊著,想掙紮脫出惡魔的手掌。然而,無濟於事。
二毛子抱起天彩正要轉身向屋裏走。
突然,愣住了。同時三個人都把目光投向西廂房門口。
蘭天緋披頭散發,眼睛噴射出怒火,像兩把利劍,讓人激靈靈打個冷戰。
她右手倒拿一把剪刀,向著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