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中也有你，
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凰，
鳳便是火。
翱翔！翱翔！
歡唱！歡唱！
……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歡唱！歡唱！
……
我和蘭天緋，一人一句朗誦起這首詩。沒到最後，她的聲音哽咽了。究竟她為什麼如此傷感？我惶惑了。看她這樣我心裏也很難過，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好強忍著。
天空中燃燒的紅雲消失了。也許正如蘭天緋所說，它焚毀了自己。
這時的天空，突然顯得高而遠，呈現出一片肅穆的神色。最早出現的啟明星，在深藍的天幕上閃爍起來。它顯得那麼大，那麼亮。整個廣漠的天幕上隻有它在那裏放射著令人注目的光輝，很像一盞懸掛在高空的明燈。
連日來令我窒息的傳言又在心底翻滾上來。
“聽說你已經……”我的話剛出口，蘭天緋的手迅速捂住我的嘴。
“不提這些掃興的事，難得這最後的一聚，別衝淡了我們歡樂的氣氛。”說到這，她眼睛裏閃出一縷悲傷的光，迅速又不見了。聲音也有點顫。
“什麼？最後……”我腦袋嗡的一聲，剛要問個清楚，她的紅唇堵上來，又光又滑又軟的舌頭伸進我的口中。我吮吸起來。歡樂蕩去了我的話語，歡樂衝去了心中的驚詫，歡快使我忘記了一切。
我倆躺在她拿來的塑料布上。這不規則形狀的一小塊草地平平的，軟軟的。誰也不說話。都被幸福的熱浪打昏了。
過了一會兒，我直起身子低下頭看著她，她閉著眼睛，氣息吹在我臉上，像很多隻溫柔的小手在撩撥我。我的鼻尖幾乎碰到了她的鼻尖。癡癡地望著她，望著她的美麗，望著她的激動，望著她聖女一般的光潔……
她睜開眼睛，目光裏燃燒著火一樣情感。高聳的胸部急劇地起伏著。一陣眩暈，我俯下去，附在她身上。激情在燃燒著我，控製不住熱血的沸騰，她也控製不住激烈地顫抖。
互相熱烈地響應著彼此的吻，天地不複存在了……
在這之前，我把蘭天緋看成天仙，看成女神，捧若聖女，生怕自己的猛浪褻瀆了她。而今，我把她抱在懷裏，擁有她的美麗，擁有她的神聖，擁有她的高貴，擁有她的高雅，擁有她的一切。
我激動得一陣深深地吻下去，生怕一鬆懈，這美夢般的幸福會頃刻化為烏有。
人非草木，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懷抱著自己的心愛的人兒，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能不動心？我也是血肉之軀，也不是聖人。在與蘭天緋擁抱親吻之時，我不斷地衝動，但竭力克製著自己，用理智戰勝著欲望。此時此刻，我渾身燥熱起來，潛在的激情如翻卷的波浪，排山倒海般衝擊著，蕩擊著身體的堤岸。我渾身難受，有些部位膨脹起來，難以抗拒，難駕馭，我大膽地撫摸，反複的動作更叫人難以抵製。異性的吸引力太大了，簡直大到無邊。
她沒有抗拒的動作，這更增加了我的狂躁情欲。那股人類原始的力量就要帶著我的靈魂飛出圍牆。
憋得要死，熱得要命。激蕩的浪花在翻滾，渾身的熱血在奔湧。
她沒說話，我也不說話。在做最後一個關鍵動作時，我的手停住了。
怕蘭天緋惱怒，怕蘭天緋拒絕，怕蘭天緋給我……
她仍沒有睜眼，手也沒表示出絲毫的拒絕舉動。怎麼辦？她為什麼不反對？
然而，我體內藏著的魔鬼吼叫著，不讓我思考她不拒絕的緣故。用力遏製但不管用。魔鬼的力量太強大了。
於是，我放肆地動作起來。手抖個不停……
這是什麼？好美的一切啊！恍如神話裏的仙境。這是誰？長衣長袖長飄帶。是飛天！長而美的脖頸，光潔美白的袒胸，黛眉彎彎，神采飛揚，美目微閉……
不是，是蘭天緋。她帶著我在長空中飄飛，飄向那廣闊無垠的高空，飄向那燃燒的紅雲，飄向那五彩繽紛的地方。
風在身邊呼呼作響，眼睛看到的是光亮亮一片。越升越高，越飛越遠，要飄向天國。
莫要睜著眼睛，免得眼花繚亂，從空中跌下去。
不！我有仙緣，飛天絕不會拋下我獨自去天國。
好幸福呀！能和飛天一塊飛離塵世，輕飄飄飛往那天堂。
白雲悠悠，心曠神怡，如醉如癡。我幾乎失去了知覺。恍惚中隻感到飛天帶著我，飛呀飛，不知飛向了何方……
我們終於偷吃了伊甸園的禁果。
我癱軟在蘭天緋的身邊。腦海裏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嘀嗒嘀嗒”的雨點掉在我臉上，把我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喚了回來。
下雨了。怎麼雨點熱乎乎的？不對，好像不是下雨。我沉睡的眼睛睜也睜不開，好在有一根神經在活動。
“是淚水！”我驅趕著睡神，努力地振作精神，但無濟於事。腦子裏依舊空洞洞，渾身無力。
“今天，我把處女的童貞獻給了你，也不枉我們相愛一場。從而也酬謝了對你的背負。此後，我們將永別矣！……”
有人對我說了嗎？像是天緋的聲音。怎麼越來越遠，我聽不到了。
“嘀嗒、嘀嗒”的雨點又落在我的臉上和額頭上。怎麼雨點是熱的？天又下雨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辜負了你的深情厚愛……”
怎麼這麼悲淒淒的？是誰呢？
我用力地去思考。是蘭天緋。幾經努力，我坐了起來，睜眼四望，隻有自己，她已經走了。她曾經哭過……
抹一把，我臉上濕漉漉的。
我心慌亂起來。帶著幸福，帶著甜蜜，帶著痛苦，帶著悲傷，帶著遺憾，帶著疑惑，帶著對蘭天緋的深深地牽掛，深一腳，淺一腳，一搖一擺地從田埂上走出來，向村中走去。
翻個身，我感到口渴得要命，起身走出屋子。
“吃飯吧。”
“不，我要喝水。”
她們拾掇著碗筷。
……
從那次約會後，我清楚地知道，蘭天緋再也不肯見我了。我永遠地失去了她，失去了心中鍾愛的人兒，失去了我的愛情，失去了我的精神支柱，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我的精神世界垮了，成了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蘭天緋帶走了我的靈魂，帶走了我的心。
看我整天失魂落魄的樣子，爹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男子漢當以事業為重，應該拿得起放得下……”
爹知道孩子長大了，不再是童年的我。因此沒有了過去那些長長的話。也許他覺得說多了也不管用，隻是揀著重點的說兩句，算是給我敲敲警鍾。
老人家，您可知道我的事業在哪裏？我的前途在哪裏？提得起放得下，這個道理我也懂，但您哪裏知道我和蘭天緋之間深情，您哪裏知道我是多麼的愛她！我能放得下嗎？
您老人家的確懂得很多，但是你們老人不懂愛情，更不懂我和蘭天緋之間那是刻骨銘心的愛讓人以生命相許。
雖然蘭天緋背棄了我，背負了我們的諾言，但我一點兒也不恨她。因為，她愛我，如同我愛她一樣深。她有苦衷，迫不得已，定然另有隱情。臨到分手時，還把寶貴的……
夜深了，人們都已進入了夢鄉。我忍受著失眠的痛苦。苦苦的相思在折磨著我。蒙著頭，淚水淌滿了臉。
初次認識蘭天緋的時候，她就像一道耀眼的彩虹出現在我眼前，亮麗得使人驚訝。
我們的相愛，沒有一般人那麼漫長而複雜的過程。是那樣的自然、和諧，順理成章。因為我們心心相通，因為我們知心、知音、知己。我曾經因擁有一個心上人而在莊稼地裏獨自一人幸福地哭泣；也曾經因擁有一個聰明美麗的戀人而興奮地夜裏偷偷地笑。
花子拾金。對，感覺就如同花子拾金。
在那相愛的日日夜夜裏，巨大的暖流在胸膛裏洶湧澎湃，歡樂常常伴隨著天旋地轉。一切都那麼亮，那麼美，整個世界都在眉開眼笑。
而今，一切不複存在了。我像掉入了萬丈深淵。沒有了愛，沒有了心上人，沒有了歡樂，沒有了太陽，心房中黑洞洞一片，黑暗如漆。
生活啊，生活！你為什麼這樣捉弄人？
如果沒有蘭天緋，沒有和蘭天緋相遇相愛，我會按照老樣子平平靜靜、苦苦辣辣、安安穩穩、稀裏糊塗地過日子。內心平靜得如一潭死水，沒有微小的漣漪。可為什麼偏偏從天上飛來個蘭天緋，使這死水一般的湖麵湧起波濤，飛濺起無數浪花。攪亂了我內心的平靜世界。更不幸的是得而複失，連同自己魂魄也隨之失去了。
活兒，該怎麼幹還得怎麼幹；工，該怎麼出還怎麼出。我隻是感到一種無法言狀的煩惱和痛苦。一塊兒勞作的社員們不理解，看我整天家精神恍惚，神經兮兮地就取笑、諷刺和挖苦，這些我不在意。下工時，我不願意和大家一塊兒回家。常常一個人落單兒。
跟在拉拉踏踏的散工隊伍的最後麵踽踽而行，眼前很迷茫，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行。腳步緩慢，心中無主。
總想一個人走路，可總不知道往那裏去；總想一個人獨處，可心裏又孤寂得可怕。我靜靜地坐在莊稼地頭，讓積壓在胸中的苦惱和悶氣慢慢地消散。也重新回憶那些和蘭天緋相親相愛的時光，重新回味一下那曾令人窒息的幸福，重新咀嚼一下那永生難忘的時刻。
回味如夢，醒後依舊惆悵、痛苦、煩悶。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盡管，三天隻吃了一頓飯。但也不覺得饑餓，田野的黃昏是可怕的，有人說，可我不覺得。
“孩子，別糟蹋自己了，都瘦成什麼了？才幾天的光景……”
母親顫抖的話，又響在耳邊。眷眷之情，拳拳之心，關切之極，我再次感動地熱淚盈眶。
天底下母親最疼愛兒女！
直到太陽隱沒在西山下麵。又過了好大一會兒，我才慢慢向村中走去。
走到村邊，黑影上來了。望一望天空，月亮從村莊後麵靜悄悄地露出一塊臉。由於樹梢的輕微晃動，月亮的半塊臉時隱時現，像頑皮的孩子捉迷藏一樣嬉戲。此時此刻我無心欣賞這美麗夜景，隻是漠然地望著稀疏的樹梢，還有那躲躲閃閃的美麗而光亮的半塊月亮，心裏翻騰起無邊的痛楚與煩惱。
才一會兒的功夫，月亮升起來了。它的光輝是清淡的。這時，田野上的一切及村莊顯出了輪廓，但都朦朦朧朧的。
這時，田野裏許許多多的小蟲亂叫一氣，渠溝裏及小河中大大小小的青蛙也不甘寂寞，亂喊亂叫。隻有癩蛤蟆緩慢的叫聲粗大而低沉。夏夜便不再安靜了。
肩頭的糞筐，不斷滑下來，我反複挎上去。最後，幹脆用手拎著，慢慢地踱著步子。有時揚起頭，有時低著頭。有時戛然站住，停住時就迷茫地望著黑黝黝的田野和星空，心裏充滿了孤苦和無奈。隨著一聲歎息，雙腿又不得不邁動起來。
兒時跟著父母親下地幹活兒，天氣熱得要命，汗流浹背，太陽光刺得眼睜不開，又累又渴的時候，人們就用小瓦罐打水喝。我不想喝這樣的水，因為水裏遊動著許多水虱子。我摘了一個小苦瓜，偷偷咬了一口，苦得惡心，苦得要命。我揚胳膊狠狠扔了出去。
我想：也許我就像是個小苦瓜。
幼年的厄運，中學的創傷，十六歲時修水庫的艱苦，後來又有學習班的打擊，生活的路竟是如此的坎坷！
在與蘭天緋相愛之時，卻又飛來橫禍，被人活活拆散。
想到這一樁樁、一幕幕，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
我幻想化作一隻鳥自由自在的海闊天空地飛，那是多麼自由幸福啊！然而，不能。
村邊小石橋下，涓涓細流，發出耳語般的聲響。一陣風吹過來，讓人感到涼爽，樹梢搖曳，黑糊糊的青紗帳發出沙沙的聲音。有人獨自不敢在田野裏逗留，而我卻不怕。此時，月亮高高地掛在天空。它在密密麻麻的群星拱圍中高傲地發出冷笑，像是笑我的無能為力。
抬頭看看，古鎮村裏燈火點點，如天上閃爍的星光。
驀地，我想起了爹娘那慈祥的麵容，渾黃的老眼，如霜的鬢發。
於是，頭腦中迷蒙的重霧頃刻間消散了許多。滾燙的臉頰重新涼了下來。
七十、八十古來稀，父母已到了風燭殘年，屎一把，尿一把拉扯我長大成人。懷子之苦，繈褓哺育，攜扶上路，恩深似海，何以為報？
沒了愛情，親情尚在。難道自己就這樣沉沒下去，毀滅自己？
棄父母之恩，妄自菲薄，是為不孝。為人不孝，還有何麵目立於人世？
虧你識文斷字，竟如此糊塗。枉有“秀才”盛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反躬自問，又一次嚐到了自我批判的鞭痛。
揚起胳膊，我狠狠地在路邊的樹上砸了一拳。這一拳好像把一腔的煩惱砸了個粉碎。
這時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向我走來。我猜出這是好朋友狗子。
狗子來到眼前說：“這麼晚了，回家吧，免得父母擔心。”
他沒有了平時的嬉笑，沒有了平時的開心。他在替我痛苦。
沒作聲，我慢慢地往回走。
狗子沉默著跟在後麵。隻有“啪達啪達”的腳步聲留在路上。
快進村時，狗子咬牙切齒地說。“我要把二毛子狠狠地揍一頓！”
他知道是二毛子奪走了我心中所愛的人。他胸膛裏充溢著義憤的怒火，想為我打抱不平。
謝謝你，狗子，我的好朋友，有這份情義就足夠了。
“算了，這是緣分。”我平靜地說。
“都準備好了嗎？你幾時走？”
“都辦妥了，三兩天內走。”
狗子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