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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雪厚厚地連捂了三天,“大煙炮”便肆虐地瘋狂起來。發威般,“嗷嗷”地怒嘯,吼叫著。雪和北風凍晴的天,一似冰的穹窿。漫山的雪粉紛揚,銀龍狂舞。

傍晚,風刹住。暴風雪息了,依舊是寒,浸肌裂骨。天是悄悄地黑下來,偶爾,也有一陣狂風疾卷而過。

雪夜的山,泛一地微微清光。雪地上,到處是長長短短斜著的樹影。山峰、斷崖,陰暗地猙獰。

煙客腰裏紮著草繩子,鑽出窩棚,冰冷的酷寒直往骨頭裏刹。都是樹,榛柴棵子,厚深的雪,橫豎些鬼怪般的影兒。煙客著沒腿的雪道,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溝趟子裏下去。

扯著樹,小心地走下一個崖彎兒。陡地一腳閃下去,跌進了深雪窩子,直沒進去。待爬出來,連頭帶腳,早灌成了雪人。

夜風巨獸般嘯在山頂,一陣陣“嗷嗷”地吼。山間凸露的累累崖石,怪影昏暗。落不住雪的地方,有老樹的盤根,直紮進岩石的縫隙裏去。一山佝僂的樹木,枝枝丫丫,苦苦掙紮著,伸向暗藍深去的夜空,星星在樹枝間閃爍著。

一樹樹上都掛滿了雪團,不時有雪粉跌落下來。

煙客在溝底的深雪裏,吃力地拽扯著枯枝。

都深埋在雪裏,隻露著淺淺的樹梢兒。一團黑影在忙乎著,不時地發出“叭叭”的響聲。

溝底昏暗,幹鮮樹枝全分不清。煙客隻憑著感覺,一掰,“叭”,透幹的;彎了,忙鬆手,活鮮。

空寂的山溝裏,不時有“叭叭”的聲音爆出。

忽然就覺得亮了許多,忙暈了頭,正有些驚異,見山缺處,有大半個月亮浮上來。

山穀立刻亮堂起來。滿山的樹,都拖著清晰的影兒,影子是烙在心裏的痕。

覆蓋著積雪的,一彎一彎黝黝的山梁,蜿蜒綿長的深穀陡坡,到處都顫栗著浸人的寒氣。

窩棚口架起一堆火來。先是爆出一蓬黑煙,慢慢地燃燒起來。樹枝在火中,不時地“劈啪”作響。

煙客坐在火堆旁,拿斧子剁著樹枝,再把剁下來的一段段,不住地填進火裏去。

火光忽明忽暗,映著煙客的臉,一會像人,一會像鬼。

火終於燒旺起來,火苗子忽東忽西地搖擺著,伸吐不停。寒凝的空氣被火一烘,泛出顫抖的波紋。眼前的樹木、榛叢,在波紋裏一陣陣地彎曲,模糊。

煙客停下手中的斧,對著火烘烤著手,眼裏竟有些癡迷。抬頭望著那東天的冰月,竟是缺著一少半。圓圓缺缺的,是人的心哎!

月亮到底是為了啥,隻殘剩下這淒冷、傷感的半片!

就又拿起斧頭,去劈那能使生命之火燒旺的柴。

遠遠傳來一聲獸的長嚎。使這深山之夜,憑添了幾分恐懼的寂寞與空虛。這重來複去的冬夜,一種孤獨的感覺,無端地被這叫聲加重。

一個人守著堆野火,喚起的,是更加徹骨的冷寒與孤獨。

夜空冰寒深邃,星星遙遠而渺小。

樹林裏驀地竄出隻山兔,停在火堆近處,瞅著這窩棚前的人和火,倏地又竄進了榛叢。

山林暗得幽重,寒氣凜冽。

虛浮的火終於燃過,隻剩一堆骨的炭火。煙客彤紅地盛滿一盆,端著走進窩棚裏麵去。

不一會,又鑽出來,提了隻重鐵的鋸齒夾子,腳踏著掰開,在窩棚外支好,掩覆了雪,再鑽回了窩棚。

窩棚被樹蔭籠著,背靠一小塊山崖。

一切複歸於沉寂。深去的雪夜裏,一山輕如鬼魂的影子。窩棚,隻一個孤獨的影了。

搭在山裏的窩棚,是煙客們過宿的窩。

山裏有很多的窩棚。樹砍了,排成牆,再紮上草或蒿子,糊上粘泥。冬裏,大雪一捂,背風,暖了。夜裏頭堵上門,一把大斧子頂住。地上烘一盆炭火,泥炕上鋪著幹草,再鋪張麅子皮,身上蓋件老羊皮襖,就是冬的日子了。

煙客住的這樣窩棚,叫“地窨子”。

“地窨子”是選靠崖背風處,挖一深坑,再支起木架,蓋上厚厚的苫房草。這樣的窩棚,暖和,又避了胡子的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