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四(1 / 2)

第五章 十四

1、伊姍看著自己的手指,像洗得白白淨淨的小蔥。這十根小蔥,曾經爆起青色的血筋,插在男孩子的頭發裏,撫過他的後背,又落到他小而微翹的臀部……聽任他像小動物似的在胸前拱來拱去,聽任他像男人那樣地做了一切……

伊姍看著指頭發呆,一會兒用指頭去按遙控器上的數字,不停地換台,一會兒用這些指頭去撥通林永哲的電話,電話總是通的,卻總是沒人接。這兩個動作她重複了很多遍,似乎很忙碌很充實了。

時間過了淩晨兩點,電視裏所有的連續劇現在都已經結束了,伊姍終於困得坐不住了,但是她還是把手指放在電話重撥鍵上,每一次從短暫的迷糊之中醒來,就會打一下林永哲的電話。

深夜的電視,音量低如耳語。從那個被水聲淹沒的黃昏起,這些夜晚總是這樣……她晚上主要的事情,就是用小蔥般的指頭搬弄電話與遙控器上的數字。她似乎能想象得到林永哲冷淡的神情,緊閉著嘴唇不想再跟她說一句話……這在他們夫妻之間,已是最高形式的決絕。

她知道,林永哲已知曉一切——就在昨天,收拾房間時,在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她看到幾本書,是散發著垃圾臭氣的動漫書。這令她疑惑不解,她在紙袋裏翻到書店的小票日期,這正是她與動漫男孩在浴室……的那一天。這書,必定是林永哲在那一天買的,他拎了書回來,或許,曾想把這書送給那孩子……

她從未想到,偶爾的背叛竟會如此地逼人至此。恐慌與羞恥,像黑夜裏壓在身上的山峰,伊姍是再也不可能進入睡眠了,那間濕淋淋的浴室,像是一個永遠無法清掃的犯罪現場。事實上,浴室幹幹淨淨——在男孩走後的半小時,伊姍洗得底朝天——可是,她仍然覺得一切都在,被急速扯下的內衣,陌生的摸索,男孩暢快的喘氣,手掌留在玻璃隔斷上的水汽……特別是浴室裏的那麵鏡子,現在成了伊姍最害怕對視的地方,就像她從前會從鏡子裏看見那些電視劇人物,現在,隻要麵對這麵鏡子,她便會看到那消逝的不堪場景,狹小的浴室,在磁磚與玻璃的反光中,亮閃閃掛著水珠的身體……

可是,小便、洗臉、梳頭、換衣服,一天之中,一切與生理、身體有關的吐納、更新,伊姍都不得不反複進入浴室,不得不一再麵對那作案現場裏宛若再生的一切。

在存在這間浴室的屋子裏,伊姍已經無法進入安詳的睡眠。失眠,像毒蛇一樣,纏上了這個可憐的女人。她不能接受自己生活中出現這樣的汙點。

2、林永哲本來想去找蔡生生的,可又不願意麵對蔡生生的得意。去找他,就是向他的測字預感認輸,向怪力亂神投降……那哪能行,如果信了那個,哪裏還有繼續努力下去的力量?林永哲願意一直固執下去:生活必須緊緊攥在自己手裏……誰都幫不了他,也滅不了他,更不可能先知先覺……再說,一個處於蒙蔽位置的丈夫,怎麼能開得了口向第三者言說呢,最好的朋友都不行啊,就該活活憋死。

但他不找佛,佛倒來找他了。蔡生生打來電話:你家伊姍,好像不大對呢?

怎麼?林永哲隻裝作若無其事。

我托她幫我買盲文書。我說了好幾遍書名,她仔細地聽了也記了,可一轉眼又打電話來,說她剛才什麼都沒記下。我重新說了,再叫她複述,可她又忘了……她說話的聲音很怪,說一句想一句似的,特別的遲鈍……在家裏,你們還好吧?

沒什麼事啊。林永哲認為他說的是實話,他夠意思了,並沒有跟伊姍撕開來說破,這不就等於沒有事情麼。所謂的事情,像被蚊子叮出來的胞一樣,是指人們能夠看到的那一部分,沒看到的那些,皮膚下麵的撓癢與刺痛,誰知道呢?

我看,永哲,你是不是太冷落她了,一個被忽略的妻子,她很容易陷入……

我忽略她!何時何地?你倒說說,我哪裏忽略她了?她倒有理了!林永哲突然急起來,火星子進入氧氣試管似的,騰地就著了。

你別急呀,我這也隻是一說。隻是,你想想,光我看到的,這一兩個月,你在央歌那裏所費的心思,就絕對要比在伊姍身上多得多!或許,你是準點回家吃飯,是聽她說話,是跟她一塊兒睡在一張床上,可你的心思到底在哪裏?一個人,到底在哪裏,不是他那百十來斤身體所決定的,而是他的心思所決定的……伊姍她一個活生生的人,哪裏會感覺不到你的冷落?好了,一個女人,生不了孩子,丈夫又心不在焉,你讓她怎麼辦?不憋出毛病才怪!

蔡生生雖不知就裏,卻說得句句在要處。這樣聽他一說,好像伊姍本身便是個很可憐的妻子了。

林永哲沒有說話。他想起這段時間,無論他多遲回家,伊姍都亮亮的睜著兩隻眼睛,坐在沙發上,按著遙控器選頻道。一見林永哲,她便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永哲後麵說話,聲調努力而幹巴。而自己這個做丈夫的,總以最吝嗇的字眼答複,不看她。慢慢地,伊姍放棄了,妥協了,沒了力氣似的,她不再急切地跟著林永哲後麵說話了……像關門一樣,她把自己關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