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三
1、在“空房子”麵前,林雨慢慢地正常起來了,不那樣急迫地總是想到試驗與取證之類。大部分時候,她會忽略掉自己每日經營那個博,忘掉“空房子”是她的博客閱讀者,也就是說,在她的自我意識中,性的成份開始後退了,好像“宛若處女”隻是個夢境的存在,在白天的大太陽下便順理成章地遺忘了。她與“空房子”,實在是很像一對戀人了。
在過馬路時,相互提醒著拉著手。談論一些時事話題。問問對方家裏的情況。甚至見見他的同學……這是戀人們相處時陳舊而正經的程序。這程序令人心平氣和,他們現在可以坦然一起吃香蕉,看電影,玩遊戲,而不至於過分敏感,以至失態——事實上,“空房子”是在跟她共同進步。有一次,“空房子”跟她談到從前……在他看黃碟最凶猛的那一階段,連掏出鑰匙開門、向右扭一下,向左扭一下,都會想到性交動作,整個人都變形了,幾乎害怕跟任何人打交通,怕別人看出他內心的混亂想法,連睡覺都恨不得把嘴巴用膠布貼起來,怕夢話泄露出肮髒的秘密。
談到這些,氣氛會變得尷尬而沉痛,“空房子”很快閉上嘴巴不再說了。林雨轉過臉去,她想:也許,他跟自己一樣,不是太下流,而是太正經了,正經到隻會看碟子排遣性需求。而別的同齡人,早都已通過實際渠道解決問題了。
這樣想著,林雨似乎能感到一種同病相憐的安慰,又有一絲大病初愈的喜悅。她趁“空房子”不注意的時候看看他,他有多高呢,作為男朋友,是不是要虛榮一下,什麼時候得問問,他有多高……
另外一些時候,他們沉默不語,體驗情感的緩慢成長,這種慢,古老的速度,像種子在泥土中發芽,心理上的慰藉開始取代生理上的衝動。有一天,在大街上躲雨,站在公交車牌窄窄的簷下,他們擠在一起。“空房子”突然說:這會兒,就在這會兒,我特別喜歡你,喜歡到想跟你做愛。
林雨沒有答話,她知道空房子現在說的不是性欲,而是愛。從愛出發的性,與從欲出發的性,那完全是南轅北轍的事。或許,通過這些時日的努力,他們已經開始找到正確的路徑。
林雨歡喜地把手伸出簷外,感受那雨絲的清涼,像微小的針,在皮膚上輕輕戳來戳去。
2、命運在微笑在咳嗽在皺眉,像世界另一端的蝴蝶煽起它無辜的翅膀,這一端某人的生命卻因此驟然失去了全部的光線。不相幹的因素,全在人力之外,卻往往成就驚人之作。
浴室的水聲,淹沒了林永哲的寬容之道。林永哲終於想起蔡生生某日所說的那一段話。他一向不信測字,這回,難道是現實對他的反諷?
風,家裏有事,這事,便是家裏那衛生間的水聲吧?
他在大街上走,手裏依然拎著那些書,預備寄給央歌的外國小說和散發腥臭的動漫書。書本沉甸甸地拖著他的四肢,像注入了水泥。走在一些他很少光顧的小街小巷,似走在另一個城市。
應當怎麼看待伊姍這件事?
曾經,他那樣置身物外地想:伊姍,與其一潭死水,不如死水微瀾……可是,真的親耳所聽,一個做丈夫的,無論如何都沒有那樣深的修行……也許從理論上講,他完全可以原諒伊姍——一個有人出軌的家庭,錯誤往往出來雙方身上。比如自己,與央歌的交往,看似清白磊落,是夢想的柏拉圖,可誰又相信呢?所以他不應當怪罪伊姍,而且,他並沒有怪罪伊姍的資格。
但這件事本身,在倫理上,有種他所不能接受的肮髒之處。